贵女只想当权臣(38)
冷笑重新爬上面容,他朝着孟岂的方向一招手:“过来。”
都用不着孟将军那野兽般敏锐的直觉,是个人都能感受到那浓浓的威胁。
几人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只有戚言坐在案前,与神医相对,朝他招了招手。
她道:“还不快来?汤阳一诊,万金难求。”
禾女定了定心神,在孟岂背上轻轻推了把:“将军快去吧。”
孟岂回头,看她一眼。
恍惚觉得这幕似曾相识。
似乎曾有很多次,她都是这样目送他离开。
他在心底念了念。
故人?
这确凿是故人……吗?
时秋的声音及时插来,大煞风景:“怕什么?反正也是你先得罪的他,就算被大卸八块,也是活该。”
孟岂:“……”
在心底默默地比对了一下这师姐妹俩的态度,孟将军觉得秋娘真的好恨他。
这么想想也就想开了,神医再可怕,还能有暴怒的秋娘可怕吗?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他宽慰着自己,拄着木杖走到汤阳面前。
“腿伤了?是哪条腿?”神医懒洋洋地问。
“右边这条。”孟岂倚着杖,将伤腿伸上前些。
“唔。”汤阳伸出手,在他腿上摸了摸骨,“怎么坏的?”
“不记得了,”孟岂糊里糊涂地答,“大抵是被砍的,或是摔的、撞的,总之记不得了。”
汤阳收回手,下了定论:“是骨头断了没接好,长歪了。”
禾女忙问:“能治吗?”
“能治,好治,”神医脸上露出一个并不怎么医者仁心的笑,“打断了重新接上就行,下点猛药,保管他十天之后健步如飞。”
孟岂震惊了,不由得后退半步:“打、打断?”
神医笑得越发灿烂:“放心,我这儿铁锤石锤,大锤小锤一应俱全,弄断个腿不算难事。”
孟岂张张嘴,发出茫然又无助的声音:“……啊?”
常年侍奉神医的药童到底心肠柔善,见孟岂神情张惶,似有怖惧,便安慰道:
“客人莫怕,家师有帖独门秘药,可麻痹神识,断腿重接虽听起来可怖,真正疗医时却无知无觉,睡完一觉,醒来就治好了。”
孟大将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下立时松快许多。
“白芨,瞎说些什么呢?”却见汤阳笑意暖如三春,“我何时配过这种药?莫说是我门中,哪怕放眼古今天下,也是没有这等秘药的。”
药童睁大眼睛,与他对视一会儿,随后缓慢地伸出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哎呀,大约是我采药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摔坏了脑子,一时混沌了,世上确乎是没有这等药的。”
说完,他给孟大将军递去一个饱含同情的眼神。
……啊?
孟将军陷入了更深一层的震恐。
哪怕再愣,他也明白了自己此时的处境,究竟是何等危急。
“那、那个,神……神医,我之前真的不是,真没有故意说你瞎的意思……”
汤阳却已经结束了望闻问切的步骤,不再听他仓惶辩白,就这么冷冷笑着,拎住孟岂的衣领,半拖半拽地将他拉进一间屋子。
华氏族长想要跟上去,却被药童拦下:“客人止步,家师疗治时,不爱有人旁观。”
华氏族长的手按在剑柄上,神情沉凝。
童子却已从内,将屋门轻轻合上。
寂静不过片刻,凄惨的嚎叫声乍然响起,杀猪般的撕心裂肺,惊起林间飞鸟。
仅仅半息之后,惨叫又戛然而止,这片世外仙林又复平静。
“真的没问题吗?”禾女小声问。
戚言为自己倒了碗水:“汤阳平生最恨有人疑他医术,但他毕竟是位医者,不会做害人之事。”
华氏族长回身,上前两步,右手仍按住剑柄:“你知道我不信你,将军若有个三长两短……”
戚言喝了水,将碗放下:“将军若有三长两短,华族长绝不饶我。”
她抬眼朝他看去:“可若将军安然无恙,华族长难道就想饶过我了吗?”
那双眼睛里,竟含着隐约的笑意。
华氏族长愣了一下,随后握紧了剑,却不再上前。
他低声说:“若将军安然无恙,我自然谢你,但你我所隔血海深仇,华氏一族永世不忘。”
“那就不忘。”戚言再次端起水碗,似饮酒一般,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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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节早已入冬,嶂山云遮雾绕,本就阴潮,到了夜里,更是寒凉沁骨。
时秋却未在屋中取暖,而是打着灯,独自走到一处平缓坡面,寻了块尚算平整的石头,坐了上去。
周遭草色枯黄,亦无虫鸣鸟叫,寂静萧条极了。
她摸出一壶温好的药酒,也不用杯盏,直接对着壶嘴饮了一口。
药性中和了辣烈的酒劲,令它入口柔和醇厚许多,只是药材的苦味也融入酒中,从舌根泛起,绵延不绝,令她直皱眉头。
“师姐?”又一团暖黄色的灯光近了,是禾女提灯来寻,“夜风寒凉,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
“四娘,来陪我坐会儿。”时秋拍拍自己身下的石头,边上还空出了大半。
禾女走近些,先将臂弯处带着的斗篷替她披上,随后才依言坐下。
时秋拢了拢斗篷,将酒壶朝她晃晃:“我喝过,就不分你了。”
禾女摇头:“我不饮酒。”
时秋便独自喝了一口,过了半晌,方才问:“四娘,你为什么追随世子煜?”
禾女不明其意,只答:“他是位明主。”
“我记得当年,世子煜推行新政,陶氏也没少反对,怎么忽然改了性?”时秋笑了笑,吐出一个词,“死心塌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