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只想当权臣(69)
闵煜解释道:“要去的地方多属偏僻,期间只路过几座城池,稍作补给,再者天气也渐渐冷了。”
他记得戚姑娘体质很是畏寒。
“是去往哪里?”
襄君便说了几个地方。
戚言听罢,在心中细细勾勒了地图的样貌,不由得皱眉道:“怎么走得这么偏?”
国君巡视不算什么稀罕事,可所行的地方,大多是城池重镇,就算要勘察民情,也就是绕着城外行上一圈。
要如此深入乡野,不说山民的乡音俚语难懂,单是行路崎岖艰难,流寇猛兽环伺,就不宜贵人踏足。
闵煜笑道:“去城池,见到的不过是些士子官员,所说收成如何,乡民安居与否,在呈文上就见得够多了。既然出来了,就该往下走走,亲眼所见,才是襄国。”
这话倒也不错,戚言听了也不再反对什么。
默默地喝下半盏茶,忽道:“我亦同往。”
闵煜愕然,而后道:“路途颠簸,恐怕……”
“一点崎岖山路罢了,从前跟着邵奕,也不见得安稳,嶂山上寻兵书也去过,也曾同国君翻山越岭,怎至于如此娇气。”
戚言望着他:“我未曾见襄国,如何任相国?”
襄君与她相视,一时说不出拒绝的理由,何况他从来无法拒绝戚言,更何况他其实也发自心底认为——
“戚相所言甚是。”
此行轻车简从,君相共乘,另有华氏族长领兵护卫。
期间白日行路,夜宿驿站,万般颠簸自是不提,终于抵达一处标好的村落,步下马车时,却令戚言颇为震动。
襄国贫苦,这是她一贯知晓的。
只是从未想过能困苦至此。
已至初冬时分,稀疏露头的男女老少,却各个衣不蔽体,身形更是瘦得如同一把枯骨,浑身灰扑扑的,更有些男丁,竟是缺胳少腿,身负残疾。
连同周遭用黄土糊起的屋舍,半塌不塌,门窗挂零,一眼望进去,只是黑洞洞的一片。
有老人拄着木棍,颤巍巍走到闵煜面前,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一会儿,哑着声音问:“可是……余先生来了?”
襄君听了旧时化名,抬手长揖:“正是,难为老先生还记得。”
老人便舒展了面上沟壑,慢慢笑起来,朝着身后的同乡道:“是余先生回来了。”
村民们便缓缓聚拢起来,瑟缩地看着他们。
老人呵呵笑着:“五年不见,好久了,见你都生疏了,后面的……是你夫人吗?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郎才女貌,般配!”
闵煜顺着他的目光侧首看去,是戚言走到他身旁。
他骤然一听这夸赞的话,耳尖烧红,却不敢认下,只说:“这是家中姊妹。”
是来前约定好的身份。
戚言站在国君身侧,朝老人福了福身:“老人家。”
乡野之地不似城郭讲究,老人抱着拳拱拱手就当做还了礼。
闵煜四下看了看:“这周遭的房子,不是修缮过吗?怎么又塌成了这样?”
“唉,那都五年前啦,土坯的房子就是这样,今年还遇了大水,浇塌不少。本来是想着修一修,补上点,可惜啊。”
那老人颤着手摊了摊:“咱们这儿,老的老,残的残,也难动手啊。”
闵煜皱着眉回想:“我记得您家中还有个大儿子……”
“嗐,今夏天热的时候下田干活,热死啦。”
老人嗓音嘶哑,对客时笑着,可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每一根褶皱都似乎在哭。
可他也只说了这一句,短短一句就解释了长子的去路,仿佛风轻云淡。
沉疴
闵煜听了老人的话,垂下眸,良久,道:“曾经立志让乡邻们过上好日子,是我失约了。”
“诶——”老人摆摆手,满面的褶皱聚出一个笑脸,“今年可比以前好多了,官府给村里还送了牛来呢!”
“就是旱了些时日,又发大水,收成不好,不过粮税收得少了,官府还说赈灾,给了些米粮,凑一凑也能过日子。”
“还送了些过冬的好衣服,舍不得穿,都各自收好了,捱一捱等隆冬腊月,过年时候穿。”
老人乐呵呵的,眼中满是对来日的期许:“好意头啊。”
说罢,他拿着手中的拐杖往地上杵了两下。
“是我老糊涂了,有客来,连碗水都不曾上。几位随我来吧。”
一行人便跟着老人,踩着难走的泥路,到了一处临屋的平地。
那上面摆了大小不一的石块,便算是桌椅。
老人招呼他们坐下,从屋中摸出几个瓷碗。
那碗也是破破烂烂,处处是破口和裂纹,其中一只破得几乎只剩下半边。
老人将唯一一只完好些的碗放在戚言面前,笑呵呵地道:“这是亚妮子以前用的碗,是最好一个,她娘专门给收起来当个念想,长久不用了,干净的,今日有女客来,才想着拿出来见见光。”
其他的碗,实在都太破了。
这位女客虽然衣着低调,却一身贵气,怕她瞧不上眼。
老人的话乡音太浓,戚言要凝神仔细去听,方才能辨认出些语句。
天天吃饭要用的碗,为什么长久不用了?
心中一顿自然有了数,她没有问什么,只是谢过老人有心。
拿坛子盛了水,依次倒在碗里,老人招呼他们喝。
尤其对戚言道:“女娃放心喝,都是干净的。这碗拿出来的时候,专门用布擦过呢。”
戚言端了碗,饮一口。
不知是哪里取到的水,有股尘泥混合草叶的味道,有些呛鼻,看着也不大澄澈,微小的尘土在碗底打着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