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找。”

说罢，竹生抬脚出屋，楚今燃放心不下也紧随其后。

二人最终是在砚香院凉亭的一处角落里发现的它。

此时的伶俐全身冰冷而僵硬，昔日那身漂亮柔软的银白色皮毛此刻却沾满了灰尘与草屑，变得黯淡无光。

它的腹部高高隆起，尾根处糊满了干涸的血液，早因为头胎难产而死去多时了。

楚今燃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好久都没缓过神。

最后，他将伶俐葬在了它平日里最爱躺着晒暖的地方。

祈祷它永远不会再受冷。

填土的时候，少年自竹生口中又得知了一个消息。

“黄阿公得知你被官府抓走后，独自一人连夜走山路想来看你，结果没看清路摔下了悬崖......”

“郭叔他们将他葬在了后山，希望日后你能去看看。”

说到这儿，竹生已经不敢看楚今燃了。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应了声好。

声音浅得竹生有些恍然。

临近傍晚时，楚今燃终于觉出自己有些饿了，拜托竹生去给他寻些吃的来。

竹生有些犹豫，不想将他一人留在屋子里。

少年只好解释自己实在是太累了，饿得没有力气，只想坐下休息。

支开竹生后，楚今燃在院子周围踱了一圈，最后只在地上捡到了一块陶碗碎片。

楚今燃不知道自己家中原来还有做工如此粗糙的茶碗。

他摩挲了一下陶片边缘，而后将其拿了回去。

昔日的寝房内早已被搬空，楚今燃干脆席地而坐，自菊生留给自己的菜坛子里先后摸出了那顶早已干枯萎缩的花环，还有那只珀蓝色在阳光下会闪闪发光的纸蝶。

他将花环重又戴在头上，纸蝶则小心地贴在了左侧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而后将捡来的陶片缓缓抵住了自己的手腕。

楚今燃抬头，望向门外此刻橙红温暖的夕阳。

缓缓扬起了唇。

他在心中祈求上苍，下辈子，让自己做一枝花、一棵树、一只蝴蝶，一缕风也行。

总之，不要再当人了。

太痛太苦太累。

小时候救不了垂死的父亲和弟弟，长大后留不住深爱的爱人，最后甚至害死了疼爱自己的母亲以及黄阿公。

这十六年来，他好像总是在任性、闯祸、误会、惹厌、只会连累别人......

而他自己却从来没有意识过，总是满怀着由家世与美貌所带来的骄傲，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

一无是处、身无长物。

多么愚昧又无知，多么可笑。

他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不过很快，他便能解脱了。

楚今燃愉快笑了起来，而后手中用力，狠狠划了下去。

二十三个少爷

隆冬, 密雪簌簌落下，有碎玉声。

雪一直落到了晚上，浔陵各处皆覆上了厚厚一层白，与半空皎洁的月光交相辉映。

与室外滴水成冰的寒冷不同, 燃着地龙与熏香的书房内, 温暖如春。

此时，顾檀之身着一身宽松常衣正襟危坐在案前, 手捏紫柄狼毫神情专注, 或圈或画，许久之后方搁笔。

顾檀之长吁口气, 卸力般地倚靠在椅背之上, 紧敛许久的眉终于舒展开来。

当今景国幅员辽阔、兵强马壮，邻国皆无一不拜服, 唯景朝马首是瞻。

是以, 景国每五年便会在新春伊始举行一次万国朝会, 彰显天.朝大国风范的同时，接受藩属国朝贡参拜以及同她国睦邻结交。

办好万国朝会历来都是景朝礼部的头等大事，而顾檀之作为近年刚刚走马上任的礼部尚书, 不仅需要保证整个朝会期间各环节不出任何纰漏, 更要在此基础上出陈创新好借助此事在礼部真正站稳脚跟。

是以自入了十一月，她便因此事而忙得焦头烂额。

直到如今才将所有流程全部敲定下来。

顾檀之望着手中拟好的文书，眉宇间踌躇满志。

她确信自己可以凭借此次的万国朝会，令那些总是非议她靠着母亲荫庇才官至尚书的朝臣们刮目相看, 更得陛下青睐！

正待顾檀之对此志在必得时，忽听门外传来侍从模糊的请安声, “见过少主君。”

她当即放下了手中的文案，抬头望向门外。

少顷, 一袭纯白狐裘雪氅，眉目清冷如画的青年便掀帘施施然走了进来，手中还拎着一精巧食盒。

“允辞，这么冷的天，你怎的来了！”

顾檀之当即站起身，迎向青年，眼睛里满是惊喜与关切。

“妻主许久不回院中，允辞放心不下，想来瞧瞧你。”

徐允辞说着，抿唇抬眸望向她，曜黑瞳孔里满是依恋与情愫，澹澹水光瞧得女人心旌蓦地一曳，当即握住了他的手。

毫无意外触得一片冰凉。

顾檀之随即皱紧了眉，攥紧了手。

“你刚小产身子还未彻底恢复，怎的就这么出来了，若是冻着了该怎么办？”

“绿燕他们怎么回事，也不劝着你点儿，下回见了我定要重重责罚他们！”

“即便是想我了，差人知会我一声，我便立刻回去了，何苦你顶着风雪跑这一趟......”

她一口气说了许久，语气里满是对青年的呵护与心疼。

说罢，顾檀之接过青年手中的食盒放到地上，而后抓起对方冻得冰冷的双手放到了自己温热柔软的胸口，紧盯着他问道：“现下可好些了？”

徐允辞见状，耳根泛红地别开了眼，抿唇不接话。

瞧见他这般反应，顾檀之心中腾起一股热意，没忍住倾身朝他嫣红的面颊上啄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