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傍晚，林斩霜带着楚今燃去了馐悦斋，重回了趟二人相逢时的那间雅奢厢房。

这一次，青年在门外再未遭受任何人的阻拦，更不用穿上又肥又大、还染着汗臭与油烟味的小二服伪装成倒茶小侍。

而是穿上了林斩霜送给他的一套珀兰色栀子纹襕衫，脊背挺直地站在她身边，跟随对方一同进了门。

在穿过灯壁辉煌的走廊时，楚今燃并未如那日般听到里屋人的交谈声，原以为是他们来早了，熟料一进厢房内，发现里面竟已然坐满了人。

她们各个正襟危坐、神情严肃，竟无一人交头接耳。

瞧见林斩霜走了进来，厢房内的商户们立刻站起了身，齐齐俯身朝她叩拜。

接二连三地开口喊道：“草民，拜见林大人......”

女人淡淡朝她们扫了一眼，而后带着楚今燃径直朝对面最上首的檀椅处走去。

直到瞥见他坐定在自己身侧后，林斩霜才示意商户们起身。

女人的声音沉稳且平静，却透着令人难以喘息的压迫感，是长期浸淫在朝堂之上，被无边权势熏陶出的结果。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天女能臣，却允许一个出身卑贱的甚至名声狼藉的商贾之子坐在自己身边。

在场的商户皆是人精，瞧见这幕后，当即耳观鼻鼻观心，推测出了二人此时的关系。

怕不是这楚今燃凭借着自己的美色爬上了御史大人的床，且成功博得了对方的宠爱。

也难怪，他养着一茶庄孤儿这事会引得官家如此重视。

甚至还史无前例地获得了朝廷的赞赏与官牌。

随即，便有头脑灵活之人反应了过来，冲着对面坐着的青年拱手行礼。

笑着说道：“恭喜楚公子、贺喜楚公子！”

而那些曾经在张逾授意下，参与过给楚家生意上做手脚，或添堵或找茬的商户们已经在心中叫苦不迭起来了。

疯狂地思索着应对之法，想着该如何挽回才不会引得楚今燃报复自己，即便家财散尽，能留下条性命也是好的啊。

这几日，江州商户们头顶可谓是阴云笼罩。

随着林斩霜这位京城巡按御史的到来，江州各城镇的税课局得到政命纷纷响应运调，进行了一次对全州财产税及大小商铺的商业税的大检与复检。

这期间，凡是这四年来同楚氏商铺有过纠纷，或暗中参与围剿与瓜分楚玥遗产的商户，其名下的产业统统受到了税课局的重点排查。

一夕之间被查出账务或税务异常而被投入大牢，继而家破人亡的商户大有人在。

甚至作为江州商业龙头、钱庄分布于各大州郡、钱势庞大的华隆钱庄东家张逾也受到了冲击。

于昨晚被税课局的人以涉嫌偷税漏税、违法乱纪、谋财害命、多次行贿等罪名押解进了官廨，等待查处。

更别说那些明面上欺辱、打压过楚今燃他们的胡氏药堂东家胡云等人了......

得到这一消息的江州商户，一部分觉得大快人心，更多干过亏心事的人则是担心张逾、胡云之后会不会就是自己。

一时之间，江城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将近八成的商户已经好几晚没睡过一次安稳觉了，人人自危。

其实按照她们景朝律法，每年各州税课局都会抽检一次，每三年则会大检一次各州商税、财产税等缴税情况。

在这期间，不少商户都会选择花钱运作一番，提前买通一些税课局的相关人员，求她们透露自己商铺的抽检流程及范围。

然而这次的大检来得相当突然不说，昔年的各项检查流程也有了相当大的变革，她们已经无法在所能接触与贿赂到的那些基层税检人员们那里，买到具体的抽检流程及信息。

有些商户抱着侥幸心理，仍选择花重金贿赂税检员，结果除了名下商铺受检当天流程与提前知道的天差地别外，还因被查出了行贿一事，打入了大牢......

直到此时，众人才对江州这位新来这个御史大人的行事与手腕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果断、刁钻、狠辣、灵活——所推行的新型税检政策令所有行事有污、心怀不轨之人难以招架。

即便有人对此相当不满，想要贿赂某些京官来弹劾林斩霜，却也无法挑出她半点错处。

因为林斩霜下达的所有政策指令，皆在她的职权与当朝律法之内，丝毫未曾逾矩。

最后便是公平、严正——所有妄图向她和任意官府人员行贿之人皆受到了严厉惩罚。

那人话音刚落，其她人也纷纷朝楚今燃道起喜来。

“恭喜楚公子，楚公子可算是拨云见日、苦尽甘来了啊......”

有人溜须拍马，“楚公子当真有令堂风范，仗义行仁，着实令在下佩服、佩服！”

有的则直接表示诚意，“以后茶庄孩子们未来三年的米面粮油，我兴发菜行全包了！”

“万望楚公子给我们兴发菜行一个机会！”

“我安平船司每年愿意捐赠三百两白银给雨露茶庄......”

“在下雅墨斋斋主，愿赠五百本启蒙书给茶庄的孤儿们，万望楚少爷不要嫌弃。”

......

直到厢房内所有商户全部离开后，楚今燃望着面前锦盒内堆积如山的银票与银铤，才堪堪反应过来。

林斩霜今日带自己来的不是一场普通的宴筵，而是以他收养在雨露茶庄的孤儿们为主角的义行会。

但是她们口中说的朝廷赞赏和官牌又是怎么一回事？

青年神情疑惑地转头，看向身旁正悠闲啜茶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