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中静得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黄守备同尊夫人感情很好。”崔琰声音中带了些沙哑。

崔琰忽然出声，倒把黄守备惊出一身冷汗，一时之间他甚至分不清崔大人是在嘲讽还是真心诚意问他, 只得讪讪道，“是，我家这个平时我说句话连个屁都不敢放, 今日想来是癔症犯了！”

黄守备话一出口，就看崔琰似笑非笑看了过来, 一双锐利眸子中雾沉沉，颇有几分嘲讽，只得挠挠头道，“就是女人们都爱听软话，我对她便是这般，哄一哄，再用私房钱买些金银首饰给她，便什么都是我做主了。”

不知想到什么，黄守备黑脸一红，挠了挠头，竟少了几分武将戾气，显出些许憨态来。

“也罢，黄守备辛苦，便先回去吧。”

崔琰登时收了唇角讽意，不待黄守备再说什么，起身往后堂去了。

“国公爷，若是此事同徐家连上些许因果——”

松烟望着黄守备急匆匆走出府衙的背影，回身往后堂追去，在崔琰身侧轻声试探。

“徐家不能出事。”

崔琰摇头，倘若那姓徐的真的出了什么事，她怕是根本就会想也不想的怪到他身上。

徐不疾自然不算什么，但投鼠忌器用来形容他如今，再贴合不过。

松烟一时之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静静侍立一旁，后堂安静了一阵。

“你且去快马接一接段家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崔琰忽然开口道，眼神中含了几分阴鸷，

见松烟急匆匆往外去，他微微闭目靠在榻上，唇齿间将那姓黄的刚才说的“私房钱”三个字细细砸么了一番，又高声道，“松烟！”

松烟刚走到一半，便听崔琰唤他，快走几步折回身恭敬立在他身边，面露询问轻声问，“国公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盘一盘两房国公府的账，瞧瞧我如今明面上有多少田庄铺子……还有，再将那厨子喊过来。”

崔琰忽松了口气，虽说云暮素来不爱俗物，又不谙世事，压根不像个能管家打理账目的样子，但是若是她嫁他，这些干干净净的金银阿赌便都记在她名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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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暮将药送到徐家货栈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她静静看着那货栈二层雕花的窗支开的缝隙，却闻不到一点那里面的药气，只任凭徐胡子送她出来。

徐不疾就在里面，她同他却只能客套几句。

“多谢叶姑娘。”

徐大胡子在门口站定，胡子微微抖动略一拱手，感激道，“我这堂侄是嫡□□房的独苗，自小万事不过心，在家里金贵的很，原是什么都不管的，前几年他母亲去了，父亲大病一场上，方才想着让他将生意上的事学起来，谁承想我不过是出去一个月走一道货，回来他倒成了这般模样。”

徐胡子浑厚大掌一拍脑袋，真是个不省心的，放在城里只月余没盯着便出了事。

他这支早就没落了，全都仰仗张长房手指头缝里漏.点生意给他，这嫡支嫡孙的徐不疾要是在他这出了事，可是要怎么向长房交代？

“徐叔何必言谢？若非徐公子护我，我还不知道要伤成什么样子。”云暮自然是不打算同徐胡子说上许多是非，也只好用这般准备好的说辞。

她略略福身，眸色中翻涌出浓浓歉疚，“徐公子搭了我的车才招致这一场祸事，我自然该帮着找药。”

“其实这一遭找不到药，我倒是觉得怕是得罪了什么人，”徐胡子环视一周，神色带了几分凝重，他凑上来，压低声音，“说不好便是哪家对头使绊子，也不知道新来的这巡抚交足了贡钱能不能做得了主。”

新来的巡抚？

云暮沉默了一瞬，只得苦笑着摇头。

心下便更打定主意一句都不肯多言，只听那徐胡子又道，“这次实是姑娘寻来这几味药帮了大忙，我承蒙不弃，也当姑娘是自己人，有几句话说得不好，但也求叶姑娘一听。”

徐胡子神色郑重，云暮自是点头瞪着一双杏眸认认真真看了过去。

只瞧这眼神，徐胡子便知她是真往心里听，便也不藏私只压低声音道，“我是个走货的，便是我此番出去大戎转了一圈，都觉察出来几分不对劲，姑娘近来只在雁州做些生意便罢，或可往南边走一走，你一个女孩子若是平安年月国泰民安的时候便罢，若是真乱起来在外面到底不安生。”

云暮的面纱随着风摇摆，一双大眼睛中便含着几分担忧，她福身垂首道，“多谢徐叔照应我。”

即便徐胡子不说，只见了崔琰这新空降来的巡抚，云暮便已然有了离开雁州的打算。更何况，他说的世道不太平，云暮自吴州水患是实打实吃过苦头的。

至于她和徐不疾……伤好了再商量便是。

言尽于此，二人皆是若有所思，徐胡子也只拱手作别。

望着云暮远去的窈窕背影，徐胡子摇摇头。

方才他瞧着叶姑娘神色松动，显然是个听劝的，便忍住没将那伤人话说出口。

这世道，无论是好年月还是灾年，这女娃若是生的十分貌美出尘又无依无靠没什么宗族夫君的，便再安分守己、再谨慎遮掩相貌，也总是容易遭人觊觎。

他自己有女儿，自然知晓这怪不着女儿家，可是世道自来便是如此，真是有个万一，女娃受的伤可是实打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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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之后，雁州一日日暖和了起来，从谈事的茶坊出来之后，云暮慢慢吞吞往西市小巷踱步。

今日她彻底拒了前阵子那皮毛贩子，思来想去，还是盘算着寻个地方换些银钱，离开时倒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