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123)
外面那两人竟是一个将她抬了起来,另一个用个黑布袋将她从头到脚的罩了起来,身后绑着的布带换了麻绳, 既勒又扎,磨的生疼。
另一个破锣嗓男声响了起来。
“你带着马车走, 姓黄的死了,边境换了人,查得正紧,我同刀疤先寻个地方等一等。”
话音刚落,云暮便觉得身子一轻,被那人扛在了肩上,紧接着又是一阵颠簸,像是被人搁在了马背上疾驰,只将人颠出酸水来,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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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烟快马到距雁州百里之外的代州西大营外时,时辰已近黄昏。
一场战事已毕,满地尽是人和马的尸首。
残阳如血,砂石丛中,枯藤之上,寒鸦阵阵停在梢头,远处的三两只野狼正高高蹲在土坡上等着吃肉,看起来如同温顺的大狗。
尸山之上,玄甲军已然在一枪一个地割人头、数军功,整个代州城外血腥尸臭弥漫。
不过几日奔波,松烟直跑得整个人满面黄沙,唇干欲裂,口舌生疮沁了满嘴血腥,便是再重的血腥倒也闻不出来了。
他一路未曾下马,持了手令一路城门大开,转眼间便到了代州官署,连滚带爬进了府衙后。
府衙之中,堪舆图已尽数标了旗,隐隐有向外包抄连着大戎一并吞下的意头,玄甲军极为副将神色中难免透出喜色,只上首银袍软甲的郎君仍一副沉稳模样。
清隽贵气,仿佛这塞外风沙和尸山血海,同他没有半分干系。
“……埋了便是,否则免不了一场时疫。”
崔琰正安排几个属官军务粮草事宜,见松烟进来,登时挥退旁人,只勾勾看了过来,桃花眼中已然是不加掩饰的锐气。
“随姑娘似是被大戎人掳走,我已留人跟着,只叫他们一有讯息便直接往代州送来——”
虽说松烟去时,代州一战胜败尚未可知,但他家公子自小达到未有败绩,这一封信他送得理所当然。
正这时,留与那玄甲军的海东青噗簌簌落在窗边,崔琰抬手一看,恰是松烟留给玄甲军报信的那只。
“你说,”崔琰边快步往外拆了那信,边要松烟禀明。
松烟话刚一说完,便见崔琰额头青筋凸起,轻喝一声,“程副将监军,庚队随我来!”
见崔琰翻身上马,只甩手抛下一枚铜令牌,“去查挨着北狄的五个隘口!”
松烟醒了醒神,却见崔琰拎了一壶白羽箭,一夹马肚,一列轻骑便没了踪迹。
打马疾驰在荒野之中,崔琰单手控缰,思绪清晰的可怕,北狄同大戎自然有勾连,此事他早有预料。
只不想北狄竟将主意打到了云暮身上。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快马踏开尘土阵阵,略起寒鸦阵阵,叫的令人心生寒意。
崔琰御马疾驰,心头阵阵发紧。
他们抢掳走云暮横竖是为了威胁他,可如今大戎败局已定,北狄茍延残喘,他本想着一击必杀自然如探囊取物一般。
如今却怕极了北狄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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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云暮被扔在了一间极小的空屋子里。
那男人并不多言,只将门从外面栓上,便再听不见脚步声。
静了许久,云暮确定再不会有人来,方才悄悄咬牙撑着去够那绳结,麻绳嵌在皮肉中,疼得人直打哆嗦。
手一松,她便轻轻挣脱那布袋,往周边看去。
屋内黑极静极,如今是白天,这般想来门窗俱是封的极严实,只借着一束光才能看到屋内七零八落散着几捆碎草。
因着被灌了药,脚步仍有些软。
云暮俯身往地上探着,人只缓缓挪着,忽摸到冰冰凉凉,又轻飘飘的,像是片锋利硬物,她悄悄藏在袖中,边默默观察着这屋子,边细细思索。
这必然是一处到了边境废弃的民居,瞧着竟是不似往大戎的民居。
无他,云暮走货之处也见过两国习俗。
雁州西北是草原山林兼有的北狄,东北山地狭长,偶有林地的大戎。北狄人门窗为防风霜土石,窗都开的极小,而大戎则多是木屋。
所以靠近这两地的边民也都这般盖屋子。
云暮忽略略吃惊,分明掠她的是大戎人,如今却是被带到北狄边境,大永到底是同哪个打了起来?
她被人捉了去,徐不疾或是段家人可曾报官?
如今战火是否仍未到雁州?
可也想不了那许多,云暮从门缝中往外瞧着。
院中不远处门口有个人正在背靠门坐着。
“你就那么放马上,也不怕她醒了跑了?”问的仍是那声音尖细些的刀疤脸男人。
“跑不了。”
这声音极沙哑,破锣一般,他沉了一刻,方道,“若是醒了哭闹起来,也有的是法子治她。”
“也是,有了你这老手,我便松快些,上头东边一榔头一边一棒槌的没个准信,这女人倒不知道要送到哪里去,”外间忽响起脚步声,似是有人抱着重物回来。
不多时,云暮听到干柴混着马粪燃出哔啵声,烟气夹杂着烤兔子掉进火中的油脂味。
他二人沉默起来,一时间外面只闻得到咀嚼声。
“不过这女人虽说孱弱,倒也实是少见的俊俏,瞧着跟紫苜蓿花一样。”
可今年草原只剩风沙,哪里来的苜蓿?
那刀疤男人听着像是朝地上啐了口吐沫,“难怪那姓崔的那日当街救她坏我们的事!他娘的,若不是姓崔的,你那兄弟也送不了命。”
破锣嗓□□起来,沉默半晌,他语气中便含了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