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暮轻轻叹息，她确实不在会有那样的炙热赤诚心思，所以他再如何软硬兼施，他们之间也永远回不到从前。

崔琰的执着和占有，在她这里永远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正待崔琰说什么，却听脚步碎响，有人在外面规规矩矩磕了三声门板，这是依着国公府的规矩。

松烟却连规矩都顾不上了。

满室烛火幽微，云暮看见他臂弯擎着极大极威风的一只猛禽，却摇摇欲坠。

松烟却不敢抱那鸟，只得用另一只手扶着它。

离得近了，云暮才看清楚，这是一只海东青。只不过棕色翅羽缺了大口子，爪子正滴滴答答淌着血，渗在松烟衣袖上。

这一只同旁的不一样，是崔琰亲自驯的，也只有崔琰使得动，素来是密报京中事宜的。崔琰眉头皱得更紧，冲松烟挥挥手，抬手便去拆那海东青腿上的信笺。

染了血的小小一张黄纸拈在崔琰细长两指之间，装信纸的竹管在地上弹落。

“念念走到哪里了？”

“刚到曹州，”松烟顿了顿才道，“广平王世子娘胎不足，在路上有些不适，便耽搁了些许。”

卢三娘素来病弱，产子不顺，怪不得王娘子。

“无妨。”

崔琰不愿理会松烟的小心思，只微微阖上眼眸，默默盘算。

念念身边他在京中时便已安排妥当，萧缙那子嗣出于道义和情分，若是能康健养大，与他一世荣华便是。

片刻之间，面色沉静。

崔琰仿佛又成了那副运筹帷幄的文雅温润模样，他一双桃花眼定定凝视她，“云暮，你不能回雁州。”

云暮刚要驳他，就听崔琰温声道，“雁州不日就难保太平。”

“雁州怎会？”

“是圣人不要雁州。”

雁州不是号称陈兵数万吗，不是地处要塞吗？圣人怎么会不要？

云暮的指尖极快的颤抖，那他们呢？

徐不疾，关家，段家？

只一瞬间，她望向崔琰的眼神带了渴望和哀求，崔琰看懂了，却忽地冷笑一声，“云暮，你该不会是想求我回去救他吧？”

第62章 演戏

云暮陷入漫长的沉默, 目光沉沉飘向窗外凌冽呼啸如饿兽一般的黑暗中，找不到落点。

最终还是崔琰先开口，“你觉得可能吗, 云暮？”

崔琰能不像陆晏然那次一样, 便已是宽容到不可置信，要他救徐不疾？

天方夜谭。

云暮摇摇头, 她忽然觉得愧疚和悲哀, 如今看来她对徐不疾的情分或许真的不过尔尔。为了他再次将自己送入崔琰手中。

她没有办法想上次一样用自己的性命威胁崔琰了, 她的犹豫不决正在辜负徐不疾真诚。

烛火明灭之间, 巴掌大的脸颊投下浓浓光影，云暮贝齿轻咬红唇。

多年厮磨，身子性子，就连细微的动作都万分熟稔, 崔琰如何不知她陷入迟疑？

从前的她愿意为他冒着生命危险送信，可如今云暮却不愿意为徐不疾服软。

云暮没那么喜欢姓徐的，崔琰无比确定。

欢喜如同寒风中燃着的一盆火, 将冻着冰壳的心脏一点点烤的灼热, 融化。

崔琰竭力压抑上扬的唇角, 却无法做到, 只得换个姿势低下头，匆匆掩饰喜悦。

“我们说好，今天要平和的谈一谈。”

崔琰的语气中含了十足的耐心, “你可知道雁州到底是什么情势？”

雁州、代州、云州三地呈掎角之势。

其中雁州在最西边，冬日极寒，夏日酷暑, 难有粮食收成，偏地势平坦, 易攻难守，外地来犯时首当其冲。

大永历代都将雁州留作交易周转运作之地，十万人口皆因边贸而起。一旦战事波及，雁州既供不了粮草人口，又消耗兵卒，只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派去的兵卒耗在雁州深陷泥潭，便难免掣肘，此事圣人知晓，崔琰自然也心中有数。

京中变乱之后，圣人疑心渐重，总觉他与萧缙有不臣之心，几次三番试探，更因此在新政旧党之间摇摆不定。

然前有吴州水患，后有世家之变。世家腐蛀根基，新政绵软难下狠手，大永早已风雨飘摇，现下更是颓势已定。

代州险峻，云州产粮，如今两城连做一条线，北地动势皆在崔琰手中，亲探苏湖两次，钱粮官员他更是自有办法。

如此局势崔琰只消在北疆盘踞扩张，静观其变，又何必为人作嫁？

一则圣人瞧不上北疆微末税收，二则不知他暗中补贴玄甲军充做私兵，三则以为念念是个庶出女儿，混不在意。

所以他出京不久，就轻而易举伺机安排了念念跟来，只待他哄得云暮回还，他们一家三口先在北疆做几年土皇帝，自然逍遥自在。

雁州如何与他们一家并不相关，反倒是沾上便是甩不脱。

“云暮，我只是真心实意为你我，还有念念谋划往后。”崔琰既知晓云暮聪慧，三言两语便将此事说与她听，语气中不自觉带了沉沉安抚，“乱世之中，护你们母女安耽富贵，本就是我的应尽之责。”

“我晓得的你靠得住。”

提及念念，云暮鼻子便发闷。

她从不敢想念念，只怕一想便心软到被崔琰哄骗拿捏，他竟然还给她的女儿取这样的小字来勾她。

像是肯定和鼓励，又像是自我安慰，云暮垂眸轻声道，“念念跟着你可保一生平安顺遂，你自然有那样的本事。”

“应该的。”

崔琰小口吐气，桃花眼趁着往她面上一扫，见她动容，便低声道，“念念的大名我也未曾取，从前左右都是举棋不定，一见念念便想起你，心底总是抽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