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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枕席(130)

作者:枝头小憩 阅读记录

崔琰语气到底有些艰涩,他说过诓骗来换取信任,也承诺利益换取权势。

但从未在人前诉说痛苦,示弱半分。

云暮错愕抬头,却僵硬着脖子没有动。

崔琰顿了顿,“如今你既活着,不如等念念来了,我们一道给她取名字。”

“念念的事……”

云暮沉默半晌,心脏发紧。

她怀孕时如同做隔世,她分明感知过女儿在她腹中游动,也同女儿血脉相连,一起心脏跃动。

可是显然,云暮尚未谋划过同女儿相见、相处,她无法想象如果女儿软软攥着自己手指的时候,她应该怎么去回应孩童赤诚的渴望。

她注定是不负责任的娘亲。

眼眶发胀,睫毛颤抖,云暮极力掩饰着心底翻涌的,残忍的悲哀。

可是她早打定主意的,无论是谁什么样的情况境遇,她都只选择自己。

“就当她没有阿娘吧。”

云暮轻声道,“名字更不必了,你是两榜进士的探花郎,连我的诗书都是你教的,如何取不好一个名字?”

“好,便由我取几个你来选,就说……”

崔琰眸中的光彩迅速消散,唇色惨白,说话只剩气声,却也只得苦笑着沉声道,“就说是你怀她的时候替她取的,可好?”

云暮在心头哽咽,沉默在屋子中流动。

良久她才道,“好。”

她还是心软的,崔琰心头一松,跟着望向窗外沉沉夜幕。

“那么雁州呢?”

良久,云暮重新开口。

她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她只轻声道,“所以你和圣人都不要雁州,要讲雁州留给异族?”

雁州之余她,不只有徐不疾,还有那样多的的邻里、熟悉的友人故人,是她重新开始不再依靠任何人的起点,重新变成随云暮的起点。

“大势如此,此乃军情。”

崔琰摇摇头,声音带了些闷,他轻轻摊开手掌。

那黄纸染上海东青的血迹,也染上他掌心斑驳血迹,“雁州已是弃置之地,这是政事,关系着我手底下上万人的性命,不可儿戏。”

从前崔琰的手也有薄茧,无名指上是笔杆磨的,中指是弓弦卡的,掌心是缰绳耗出来的,触在身上便总叫她觉得粗粝蛮横,无力抗拒。

可如今,瞧他那白净掌心大大小小磨破的血泡,一片血肉模糊,怕是许久不能写字射箭。

曾经的强大变成脆弱,便更显可怜。

到底也是为了救她,云暮忍不住皱眉温声道,“开春了,伤口容易化脓,还是叫松烟寻些药来吧。”

松烟身上的金疮药都尽数洒在崔琰左肩箭伤处了。

桌上那成药丸子……这个云暮倒是认得,并非是外伤药,同从前府中的一样,是给马吃的,只能暂时用凶猛药性顶一顶,叫人别发烧。

心头狂喜,崔琰却在电光火石间想起从前她对那小丫鬟的温声细语,只声音干涩道,“你不必愧疚,受这些罪,原是我应得的。”

“我倒是希望留些疤痕,也只做纪念。”

何必如此卑微呢?

云暮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只起身向门外走去。

“明日我将念念的名字拿给你来选,”

话一出口,崔琰便看到云暮抿唇皱眉,神色僵硬,立刻补了半句,“可好?”

“嗯,你早些吧,”

云暮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期待,她轻声道,“卯时左右我便走了。”

“你仍要回雁州!”

崔琰长指轻按太阳血,指尖的血泡在白皙额角留下浅浅红印,他深吸一口气。

大事当前,他要冷静。

“是。”

云暮声音既小又轻,“也不只是为了徐不疾,还有我认识的那些人。”

关家人,段家人,徐大胡子,替她煮馄饨的婶娘,送她看过病的相识的掌柜的。她早已问过那驿丞,如今官道上多是代州难民,没人觉得繁华一时的雁州会被放弃。

若雁州注定失守,注定横遭异族劫掠,她回去找他们,劝他们离开,总不至于叫他们措手不及。

云暮眼睛望向窗外,天光沉沉。崔琰这里的消息为着军情,自然是最早最新的。

天亮之前备好行囊即刻出发,她一个女子,惊动不了什么局势,或许还来得及。

“你这是螳臂挡车。”

崔琰一时语塞,却不成想她竟如此胆大。

“雁州守备早已空虚,北狄不日便可察觉,铁骑将接踵而至,你如何赶得及,就为了些萍水相逢的人?”

“我知道,可是他们是都是活生生的人。”

云暮抿唇,为政者眼中,他们是兵源,是赋税,是能产出钱粮的蝼蚁,可在她眼中,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会哭会笑的人。

“松烟!”

崔琰额头青筋暴起,踉跄起身便挡在云暮面前。

云暮刚要退后避他,就听崔琰沉声道,“去牵一匹马,再备干粮清水。”

她送了口气,心里平静几分,略略一福身,“多谢崔大人。”

对崔琰的性子太过熟悉,云暮以为崔琰会叫松烟将她锁起来,可他只是快步将那成药丸子塞到口中,端起清水一饮而尽。

“你留在这里等,歇够了便让松烟护着你去云州等念念,”

崔琰深吸一口气,又招呼松烟来拿贴身软甲和新袍,“我既说了护你一辈子,又如何舍得你以身犯险?”

-

终究还是一道上路。

崔琰看着斜前侧云暮利落翻身上马的身影,一时之间竟无所适从。他不知云暮何时学会了骑马,还骑得这般顺畅。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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