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132)
云暮正待拉着她往家中去,却不想刚到巷子口,硬生生撞在了人身上。
“对不住。”
她脸上歉色尚未涌出,看清是崔琰之后便登时垮了脸。
“我只是有些事想同你说明白。”
崔琰轻声道,“你若是要离开北疆,路引我也可以帮你。”
他们并非代州流民,里里外外这样许多人,路引确实也是麻烦。
崔琰的目光若有似无落在关嫂和小安身上,云暮抿抿唇,只得冲目瞪口呆的她们福身,“嫂嫂,我等下寻你。”
关嫂拉着小安离开时,还冲小安嘀嘀咕咕道,“瞧吧,徐少东家不可着些立起来,叶姑娘哪里还轮得到他?”
老是求着老东家,自己做不了主可还行?
关嫂快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望去。
叶姑娘身侧那男人身高腿长,强健壮硕不说,脸盘更是俊秀贵气,英武非凡,是她从未见过的出众。
瞧着面相一看就是能干人,这一比,倒觉得徐少东家像颗干白菜。
小安跟着回头去看那一对正疏离客气说着什么的身影,略一哼便挎着篮子往前走去,“所以啊,凭什么人娶叶姐姐,她都是吃亏!”
也不知道那姓徐的老东西傲个什么劲儿。
“不愿意请我进屋饮一盏茶吗?”
崔琰面露苦涩,只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也十分文雅贵气,语气淡淡,“事涉机密……”
既不愿承情,又到底有事相求,云暮目光落在他掌心包着的白帛,只微微点头,转身变便向着院中走去。
一盏茶自然还是有的,只不过是青茶梗子在粗瓷碗中沉浮翻滚,崔琰略一端起,便有放回了桌上,只轻声道,“我替你寻段家人——”
“崔大人何必再解释呢?”云暮心中焦躁,却不想他竟是说这事,身子微微前倾,暗自皱眉,“其实我已然不在意了,很多事情,过去便释怀,何必执着呢?”
“前次你在官署后衙,”
崔琰苦笑,痛苦地闭眼,“也只是恰好看见了段家女儿沦落成了黄守备手中宴客用的家姬,如今你不认段家,便将她一道带去云州便是。”
“你——”
云暮骤然变色,“如何做得出这般事!”
简直是,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那小貍奴本是在云暮脚下打着滚玩弄她的裙角,见云暮猛的站起来,便挡在云暮身前冲崔琰猛的炸毛。
云暮只得将那猫拢在怀中。
他端起茶盏轻嘬,动作端的是优雅,硬生生将那装了茶梗子的粗糙瓷碗衬得珍贵,让人觉得他手中是一盏顶级建窑黑瓷。
如此淡然,有又似运筹帷幄,竟叫云暮忆及河东时。
“既我已不指望你再对我有半分辞色,便也不再欺瞒你半分,那位段家女儿一应户籍我尽数料理好了,”
崔琰指尖一推,便是一迭身契文书,“只消你别误会我是什么好色之徒。”
“几家路引你只消拿着我的手令去寻梁姓那小吏,他是我的人。”他又道。
“既如此,我也便同你坦然相告,我同徐不疾是要成亲的。”云暮轻声道。
只一瞬间,茶盏在木桌上砸出闷闷的响动。
“云暮,”
崔琰皱眉轻叹,“既然你已是平民,你的婚事如何用得到我置可否?”是啊,他分明没说什么,她却总在警觉、防备,甚至是向他熟稔的请示。
她到底在干什么?
这种熟悉的相处,让云暮既觉得不适,又觉得茫然,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相处五年的习惯,又或是对他的忌惮竟成了她的心结,云暮心间微叹,往窗外望去。
崔琰眼神紧紧跟着云暮。
她侧脸依旧秀雅温软,鼻梁精致美丽,额角鬓边一缕碎发滑落在白皙堆雪似的脸颊,细细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那貍奴脊梁上的毛。
像极了一副美人图。
“从前……我或许该送你那只小貍奴的。”
他声音中含了惋惜。
“都过去吧,看开些。”
云暮慢慢看着窗外,她如今什么都有了。
崔琰和她之间似乎总在迟来一步之间走向不可挽回。
倘若从前她还爱慕他时,他同她说放她良籍,她应该会欢喜的落泪;倘若她从前还不畏惧他时,他放她自由,她大概也还是会感激他;倘若在段家的事发生之前,他说出这句话,或许她也不会这般事事防备他。
崔琰指尖抚过她方才撞过的胸口,微微吸气。
紧接着,目光看去软榻缝隙处,一双桃花眼眼睫垂下,那榻上的软枕头下掖了张素白锦帕,只边缘绣了一丛墨竹。
玉色拇指轻轻摩挲着空荡掌心,破皮干涸的指尖带来摩擦的痛楚。
崔琰却微微勾着唇角,桃花眼中神色莫测。
正这时,门外忽响起开门声,徐不疾是有她小院子钥匙的。
云暮面色中不自觉带了期待和欣喜,她骤然起身向外迎去,布布便滚落在地,不满的发出叫声。
“此时断不可声张,你有时间便来这里寻我吧。”
崔琰指尖落在那一迭身契盯上的一张纸片,理一理衣袍,神色坦然。
说罢起身向院外走去。
只同徐不疾擦肩而过时,眸色深沉,无声唇语。
第64章 要挟
云暮也未曾想过, 不愿走的竟然是徐家。
“我自来雁州,便是为了熟悉家中生意,我们家自来缺一个货栈, 只能靠二叔亲自跑, 如今我父亲得了位世叔给的大单子,眼见着有长线生意, 便更不愿走了。”
徐不疾自己并不是个十分热衷赚钱的人, 自小不缺钱, 也算是锦绣堆中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