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布如今大了些，便有点小懒猫的样子。

从柜子中找出那篮子，垫了小毯子棉被进去之后，布布便十分自觉的窝了进去，打了个极大的哈欠。

关家是真的只做出去散心的样子，她回来是去看了一眼，全家上下都在忙着收拾行囊。

既有孩子，如今关嫂添了身孕，关大哥身子尚未痊愈，便还要雇车，简直是乱成一锅粥。

云暮看着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小小的、齐齐整整的包袱上，忽然觉得屋子里十分静谧。

“小布布，你想阿娘吗？”

她问。

布布只是一只小貍奴，当然不会回答她。

云暮伸出指尖挠挠布布的耳朵，毛茸茸热乎乎的猫耳灵活避开她的骚扰，云暮只好改去挠布布蓬松的白下巴。

直到布布满意的打起咕噜，云暮才抽一抽鼻子，轻声道，“你说，念念姐姐想阿娘吗？”

有段家这样的家人，她真的好羡慕。

而带着念念去放风筝，买泥人，粘知了，她怀着念念时靠着念念才支撑的那些念头，如今一个都实现不了。

她们一辈子都不会十分要好，也不会像她和阿娘一样，吃许许多多好吃的，看很美很美的风景。

“我是个很坏很自私的母亲，对吧？”

布布用温热的脑袋蹭蹭云暮掌心，轻轻喵了一声。

云暮却轻轻叹息，她当然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崔琰，可她也依旧怨恨那个为了一己私欲，就让念念降生在这样不幸家庭中的自己。

她为了让念念陪伴自己而生下她，却不能陪她长大。

给不了念念像爹爹阿娘，像段家人一样的温暖，反倒是将她扔给了那样一样不会爱别人的父亲。

到了云州，她要如何面对念念呢？

云暮抿唇，起身将行李扎紧，一个细软包袱，一个竹编箱子，一只小貍奴，便是她的全部家当。

又要开始漂泊了。

过去快二十年人生，除了念念那次任性，每一次她都在竭尽所能作出自认正确的选择，但好像努力生活了那样久，却终究也抵不过一场战事带来的涟漪。

圣人，崔琰，对于这些大人物，或许世间人确实是蝼蚁。他们动一动手指，一念之间落在她头上，便是滔天洪水。

她这样的平民百姓，命运永远都是被动的。

刚要出门去找车，便听到有人找了来，脚步却让云暮觉得熟悉又陌生。

小木门之后，竟然是松烟。

云暮警觉后退。

“随……叶姑娘。”

松烟躬身推手，“国公爷怕是伤处引出热症，我听王娘子说，你原先就是经常发烧的，想着你这里或许有些药备着。”

云暮眉头轻轻皱，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松烟说的王娘子就是从前的彤管姐姐，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四下环顾，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如今为着军情，我们在雁州自然是不敢声张的，国公爷此番烧得神志不清，我倒是有些束手无策，只得求您帮着想想办法。”

原来在府中时，松烟本就是与人为善，为着彤管也时常帮她的，云暮皱眉想了想，回身拆了行李拿了几样丸药，“这几瓶你拿去。”

“国公爷如今……我实是不敢自作主张，”

松烟略一拱手，面露难色，“姑娘是知道的，我们做奴才的哪里做得了主子的主？”

他伸手在左肩上比划，紧跟着摇头，“姑娘去瞧一眼，替我做个主，想来国公爷醒了不自在也便不会怪罪我了。”

有事用她顶一下，或许能免去责罚。

松烟这话说的便十分坦诚。

“那边便是为了还你的人情，”

云暮微微垂下眼睫，“若是他无事，便只当我没去过。”

第65章 虚弱

松烟是在云州安置好大小姐和王娘子, 才便带了医药并着一队护卫，乔装来了雁州迎崔琰和云暮的。

国公爷这般身份，身边没人自然是极危险的。

崔琰如今便窝在这一间不需要路引的小客栈中。

松烟和云暮一进门, 便瞧见了崔琰半靠在榻上, 双眸紧闭，只眉头微微紧皱。

他肤色本极白净, 发烧时脸颊便透出绯色, 可偏偏墨发之间却连半分汗珠都没有, 身上仍旧是那套黑灰粗布衣裳, 左肩处微微晕开深色。

这便是烧得发不出汗了。

许是因着他们走近，崔琰忽动了动指尖，发出极闷的咳嗽，无端端瞧着吓人。

“代州只叫程副将按兵不动, 待我回去再议，云州城门紧闭，不许他们收流民, ”崔琰听到松烟的脚步, 只当是松烟来问政事军事, 声音沉沉, 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安稳。

松烟见状忙小声道，“奴才替您寻了药来。”

“唔，放桌——”

话音未落, 崔琰虚弱的像掏成空壳，猝然咳着滑落矮子榻上，蜷成一团。

云暮瞧着无端心慌。

哪怕是前几日他护着她往官道上去时, 她能感受到他的不甘和执念，所以便是再虚弱, 也总归是撑着一口气。

可他那样蜷缩在榻上，了无生机中透着绝望，无端的叫人生出恐惧来。

云暮示意松烟去再要一床棉被，要些清水巾帕来，然后静静、远远坐在桌边的矮凳上，轻轻叹气，“你又何苦跟我来雁州？”

崔琰却恍若未闻一般，只看着她的目光发柔，径自轻声道，“从前我生病，你总是煮冬花百合饮给我。”

幼时，母亲喜欢给他糖吃，她出身民间，总觉得糖是稀罕的好东西。自打母亲离世，他便一口甜的都不愿吃下去，一吃便干呕。

或许是因为云暮和母亲一样，对甜的东西有执念，又或许是从一开始，她在他心里就有些与众不同。冬花百合饮，他只要看着她的眼睛，便总能鬼使神差的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