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135)
他们同床共枕的那样久,他和她之间的事想来总是细细碎碎一点一滴的。他帐子里的同心结和压袍角的络子,他处理政务时她奉上的一盏暖茶,抑或是愤怒时,她献上自己供他发泄。
回忆是想不完的。
总归都是她在体贴他,安抚他。
她受了那样多的委屈,他却只做理所应当。
“对不起。”
崔琰突然说,“我从未照看过你。”
她发烧那样多次,他却没有一次照料。
熟稔的默契让云暮转瞬便知晓他的意思,也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诚挚,静默一刻后,云暮轻声道,“这几日你将那药丸子吃上五粒,也尽够撑到你回代州了。”
闻声,崔琰安静看着她,一双桃花眼中竟流露出几分孱弱,他低声苦笑起来,“我不回代州,先将你护送会去云州再说。”
“正事要紧。”
“你便是我的正事。”
“我如今连护着你的资格都没有了,是么?”
崔琰低头敛眉盖住虚弱,“你也不必把这当做负累,我死不了。”
人是拦不住旁人做什么的,尤其这个人是崔琰。
云暮抿唇往他身边坐下,伸出指尖,隔着衣衫轻轻戳他左肩那淋漓沁血的伤口。
忽然,门板被推开,松烟端了清水匆匆进来。
“那便随你吧,”
云暮顺势起身,冲松烟摇摇头,“你便将他纱布拆了,煮沸晾干,再换一次伤药。”
说罢,转身便往门外去。
“不会叫旁边人知晓的。”
云暮脚步一顿,只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见状松烟便拿了温水,将那瓶子里的倒出五粒在掌心,正待将崔琰扶起来喂药,便听他温声道,“只拿两颗便是。”
紧接着崔琰一阵猛咳,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般,咳着咳着却忽朗声笑起来,直笑的胸口震颤。松烟听得头皮发麻,面上便露出几分困惑。
其实要他说,何必呢?
这世间父母对待子女尚且有易子而食,有卖儿鬻女更是不在少数,国公爷如今奔走千里,一身伤病,这般作践自己的身子,即便是将人追回来,随姑娘可愿意像从前一般伺候国公爷?
这做通房和做妻子,自然不是一件事。
崔琰自然看懂了松烟隐藏的不以为然,他知道即便如今她重新回到他身边,他们二人也回不到从前。
然则崔琰更知道,如今他对云暮的需求,并非是从前那种噬咬血肉般的操纵和占有的安全感。
崔琰从未信过神佛。
但没有她的时候,他派人替佛像塑过金身,也去天师处求过来世,可心中也从未有过一丝慰藉解脱。
只有见到云暮时,崔琰方才顿悟。
千重苦海,尽泛慈航。
云暮才是度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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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琰终究还是底子好的。
待云暮一行往南边云州去的时候,他已然可以带了人遥遥策马坠在后面。
官道上,几辆马车摇摇摆摆走的并不算快。
段家人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关家人只做是一趟消遣,而徐家徐不疾自然拗不过他的父亲,他能跟出来,也是因着同徐升泰大吵一架。
徐家人她并没有什么立场去劝,可云暮心底忍不住发沉。
马车走的慢,还未过半程便已然是乌金西坠,徐不疾倒是有经验,只扯了缰绳用马鞭磕磕车帘,“咱们今日便不走了,且就在这驿站歇一歇。”
“好。”
云暮从车帘子里露出半张脸,挤了个笑给他,“劳烦咱们徐大公子同后面段家的马车说一说。”
徐不疾本是很头疼见段家人的,那段家老太太自那日之后也硬是没给过他一次好脸色。但见云暮车帘子后面俏生生一张脸,唇角一个小窝,忍不住勾起唇角,一夹马往后去了。
马车便陆陆续续往驿站岔路行去。
“叶姑娘,没事的!”
关嫂早拉了云暮到自家女眷车中,“雁州这地界本就是异族来来往往,变乱多了去了,咱们大永前面都打了大胜仗,听说那个什么安国公带兵从未输过,咱们怕什么?”
云暮艰难扯起唇角笑笑,“是啊,原也是这般,咱们就只当时去云州避一避,毕竟是三地州府呢,想来定然要比雁州繁华。”
“那可不!”
关嫂笑起来十分爽朗,又忽往外撇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可打定主意,属意徐少东家?”
叶姑娘既捡了她家小妹,又救了关山南的命,她可是把叶姑娘当自家人来看的。所以即便叶姑娘嫁徐少东家这事对她家好处再多,也得看叶姑娘自己心里头的意思。
“嗯。”
云暮声音发闷,却忍不住笑意,“他很好。”
关嫂便一副过来人的了然神色,眼角鱼尾纹都笑出来了。
若单看这么个人,徐少东家模样好,性子疏朗爱笑好说话,倒是同叶姑娘这绵软又耿倔的性子配了个十成十。
只是家里复杂些,不过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割舍下了。
“要我说,这找男人就要找心宽的,若是两口子都是闷疙瘩,说话只说半句剩下都靠猜,那日子且有的过呢!”
云暮认真想了想爹娘,又想了想崔琰,忽然觉得有几分道理,忍不住点了点头。
见她赞同,关嫂便又凑到她耳边继续嘀嘀咕咕,“还有就是夜里使得上劲的!”
云暮呆了一瞬,霎时脸颊发烧,低声叫道,“嫂子!您说什么呢!”
她雪白脸颊染了红晕,眉眼生动,无端便生出几分俏丽,关嫂直看的呆了。
许久才道,“嫂子说的可是正经事!你娘既来不及教你,这些事总要有个过来人和你说,等你们成婚再学可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