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136)
她嫁过两次人,自然觉得这档子事也是顶重要的。
夫妻为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
这徐少东家不像寻常公子哥,听说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小两口到时候两眼一抹黑怎么办?
其实此番她一家跟着,到也不觉战火会燃到雁州,只是徐少东家都说了,打算问一问叶姑娘,或许就在云州成亲的。
段家既不是真亲戚,叶姑娘到时候从哪里出嫁?
他们一家跟来,也好给她撑撑腰。
不然就像前几天,人伤心了,跑出去了,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
马车渐渐停稳了,关嫂攥了云暮的手,只觉得她掌心都烫,忍不住戳戳她的脸。
谁家女儿出家之前,做娘的不给几本辟火图嫁妆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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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露重,荒郊野岭少有人烟,便无端透诡异。
一做行军,二来为了避着人,崔琰也只带了人在不远处的桦树林中扎寨。
下面人取水烧火,煮干粮,崔琰也只由着松烟替他铺垫些布帛,换了左肩药再抓起那成药丸子送了下去,阖眸闭目养神,脑海中过着几件要紧军务。
一连串的吩咐下去,传令兵便一溜烟没了踪迹,剩下的侍卫极迅速静谧四散开来,以合围之势将崔琰护在最中央。
“松烟,你去问一问她,那退烧药可还有?”
崔琰浓眉紧蹙,眉见显出思虑的深痕,“就说你不小心失手打翻了,不敢同我说,只求问她帮忙。”
“还有,你见她倒也不必防着那姓徐的。”
啊?随姑娘能信吗?
松烟闻声一愣,却也不敢反驳,只低头拿了令牌,快走几步往驿站走去。
崔琰见那身影一溜烟往有灯火的方向,方才掀袍席地而坐,周遭静得下人,只能听到侍卫在换班。
他的脑海中却忍不住翻来覆去想,自己此番是否落了下乘?倘若此番她不愿搭理自己的话,她会不会也不愿跟自己去看念念?
“国公爷。”
松烟步履匆匆,崔琰听到他的声音心头便是一紧,登时皱眉睁眼,直起身子时他的左肩扯到了伤口,疼得钻心剜骨。
“给你,这是段家的伤药。”
清甜女声在夜色中响起,他抬眼望去。
一双绣鞋绣着铃兰花的绣鞋,豆绿的粗布袍随着夜风微微摆动,月光洒在她的侧脸,脸颊也如同月光一般白皙柔嫩,纤秀的鼻梁划出俏丽的弧度。
恍惚间,崔琰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还好吧?”
云暮清脆声音再次响起在空寂的桦树林中响起时,崔琰才抬头。
此时此刻,他确认自己不在幻象之中。
“本就无碍,”
崔琰控制不住心底的雀跃勾起唇角,只一瞬间,连心脏都跳的极快,手脚都在发抖。
他起身拢一拢衣袖,端的是温雅有礼,“多谢你。”
“那便好。”
云暮见他这般倒也不再同他纠缠,只一矮下膝盖还了他一礼,便转身步履轻快向桦树林外走去。
她越走越快,简直是一路小跑着,豆绿色的衣裙在夜风中翻飞起舞,像极了一只翩然的蝶。
崔琰忍不住往前两步,静静倚着树站着,看着他的云暮欢快的往远处去。
忽然,崔琰的眉头极深的皱了起来,闷气在胸口涌动,他掌心摩挲着挂在树上的箭筒,指尖捏住白羽箭的尾部,箭矢硬生生被折断。
无他,她蹦蹦跳跳的、乳燕归巢般的奔向了那道身影。
徐不疾。
崔琰再一次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磨了一遍。
语音低沉,语气狠厉。
第66章 婚事
树林中只余风声呼啸, 周遭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句,皆屏气凝神各司其职。
断裂的箭矢木茬在掌心划出粗粝的刺痛,温凉鲜血顺着指尖落在沙砾中, 不见一丝痕迹。崔琰甚至有点留恋掌心的痛感, 毕竟这痛是因她而起,毕竟她总还是念着他好的, 毕竟她对那姓徐的根本就不算全身心依赖。
崔琰抬手静静将断裂的箭矢甩开, 神色竟是十分平静, 只掌心仍紧紧攥着方才云暮递与他的那小包袱。
云暮替他准备了药, 便还是有一点点机会。
许久,他微微勾起唇角,将那装药的小包袱打开。
只一瞬间,崔琰神色骤变。
包裹着那药丸子的, 是那日他留在云暮屋子中的一方帕子,帕子的角落丝线绣出的竹叶的一角略略勾丝,却依旧在月色映衬下, 浮出华贵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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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月光散落在云暮被风吹拂的额发上, 影影绰绰划出细碎的影, 同雪白柔软的肌肤一同显出十分的柔和纯洁, 徐不疾的目光落在她低垂出柔美弧度的脖颈。
帕子是布布从软榻缝隙中拽出来的,一瞧便是男子用的,不假思索的, 徐不疾便知晓了谁是那帕子的主人。
崔琰,她从前的夫君。
他护送她回来,她却闭口不提发生了什么;他去到她的院子中喝茶;如果不是她说, 他甚至不知道如今的一路平安是动用了大名鼎鼎的玄甲军护送的。
发现这条手帕之后,在路上的这几天, 徐不疾一闭眼,脑海中就是崔琰同他在茶肆中说的那一番话。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意,可是却忍不住想,她如何会瞧得上自己?
若论身份财富,士农工商,崔琰是高高在上、重兵在握的权臣,徐家如今的生意能有回春,甚至都得益于他向圣人通边贸的谏言,而他是出身最低贱的商户。
若论学识,自己几次科举落第,而崔琰却是两榜探花,就连崔琰的文章,自己考科试时在书肆中花重金买来拜读后心悦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