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137)
若论样貌,自己确实是普通人中生的好的,可是若是同崔琰相比,他只能想到一个词。
云泥之别。
他能拥有的,也只是她心中向自己倾斜的那一杆秤。
可是他见过她爱崔琰的样子,毫不保留的,倾注所有的全身心的依恋,徐不疾忍不住胡思乱想,她也会为他那样吗?
徐不疾又低头去看她,她似乎心情极好,正在一下一下踢着沙地上的碎石。
见过崔琰,她的心情就会变好吗?
深深将空气吸进肺里,略干燥的唇瓣开开合合,许久,他开口。
“我和他……像吗?”
低沉嗓音中带了不自觉的干涩和踟蹰。
“是有点像。”
云暮的嗓音中带着不自觉的欢快,徐不疾呼吸一滞。
“最开始我还因为这个觉得你很烦呢。”
她又说。
徐不疾的脚步顿住,侧身静静看着她的眼睛。
浓密的眼睫,秀美的线条,那双眼睛乌黑发亮的瞳孔中倒映着月光,也倒映着他的影子,徐不疾甚至想顺着她的眼睛钻到她的心间再不出来。
他们靠的极近,衣袖微微摩擦,然后相互吸引着粘在一起,她笑笑,“可是在我心里,一点都不觉得你们像。”
或许好看的轮廓大概都相似,可是如何会在一个真心喜欢的人身上看到旁人的影子?
只要喜欢,就是独一无二,唇角翘起的弧度,眼角笑起时的细纹,不自觉的口癖,哪怕是他们双胞胎也应该分得清。
云暮仰头,眼眸同徐不疾静静对视,丹唇轻启,“因为你在我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徐不疾。”
清脆的,甜美的声线落在耳畔,徐不疾的心头脑海响起极重的、无序的擂鼓声,心跳加速到眩晕。
因为她正轻轻攥着他的指尖,柔软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底。
徐不疾是商人,算术于他来说近乎本能。
她爱慕过崔琰,崔琰却辜负了她的情谊。
他或许长的像崔琰,她却接受了自己情谊,成为了她眼中独一无二的徐不疾。
徐不疾回握着她的指尖,力道带了十分的珍重。
他想,这是他做过的最开心的增减法。
回驿站的路并不算远,但他们却溜溜达达走了许久,一直到房间门口,徐不疾低眉,声音极小带了几分委屈,“能给我也绣一一条吗?竹叶的那种。”
崔琰有的,他也想要。
“给他绣的什么我已经记不住啦,”
云暮狡黠笑笑,“左右那帕子我都还他了,我给你绣的话只能绣独一无二的,所以要你自己来画花样子。”
用你的画,替你绣一丛花。
忽然,云暮身子一轻,脚尖便离开了地面,又极快的落在了地上。
云暮愣愣看着徐不疾慌乱离去的身影。
原来是徐不疾将她极快的抱起颠了颠,又很轻的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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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高耸,云州地势平坦的北疆仿佛拔地而起,四道城墙环套两条护城河,一道做护卫,一道做饮水。
终于到了云州城下,马车踏上木桥时,云暮仰头看去不得不感叹,金城汤池,塞外雄城,相较于雁州一人半高的城墙,云州确实是易守难攻。
崔琰的决定无疑是对的。
关家暂且同云暮合租了一套四合院,关嫂只挤眉弄眼说彼此有个照应,段家竟是赁了一处大宅院。
宽敞的堂屋外,仍有几个仆从来来往往收拾行李,云暮坐在客座上静静看着段大夫抹着眼泪哽咽道,“我们便先在云州留些许时日,待菘蓝养一养身子方才会回吴州,带她见一见她的父亲。”
那位寻回的姑娘一回来,便顺着段家的齿序改叫了菘蓝。她身子实在衰败,想来是漂泊多年落下病根,一路上云暮都未曾见过面,却听了许多句她身子不好的消息。
“这是理所应当的。”
失散多年,若是能回乡见一见坟茔也是好的,人心里有个念想,便如何都能撑得住。
段大夫面上露出几分慈和,她牵过云暮的手,掌心温凉柔软,“原是我家固执错认了你,倒教你平添了许多烦恼。”
“那日同徐家,也还是多亏老夫人和您替我撑腰。”
云暮微笑摇头,短暂的感受了一下有后盾的感觉,是很叫人怀念的。
尤其是在那样一个场面,即便当时思绪再乱,过后想来心底总归还是暖的。
“我母亲近来思前想后,总觉得对不住你,又心疼你故孤身一人,偏愧疚见你,”段大夫踌躇几番,似是欲言又止,云暮只弯着眼睛看她。
“我母亲只托我问你愿不愿做她的干孙女。”
像是怕她拒绝一样,段大夫赶忙补了一句,“你不愿意也没什么,咱们只做家中世交相处来往便是。”
“我是瞧着你如今还是要同那徐家小子成亲,总想着你要有个地方备嫁出阁,否则还真叫徐家那老东……老头子看轻了你去?”
云暮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忽然明白了关嫂为什么忽然这么好说话的拖家带口跟着来了云州,还非要同她住一个院子。
真好。
她在心底轻轻叹气,说是不愿同世间多一分纠葛,可最终还是有了扯不断的联系。
却依旧摇了摇头。
此事委实难分说,若不是图谋着段家亲情,以崔琰的性子和同圣人的关系,他到未必会出手救段家姑娘。但是因着崔琰险些失去家人重逢的机会,但对于段家姑娘来说属实是无妄之灾。
段家人并不知晓其中因缘,只道那女孩是自己寻到家人的,所以才对她歉疚。
虽是崔琰造孽,但她依旧心有愧疚,云暮做不到安然享受段家的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