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147)
望着徐升泰的背影,徐不疾微微摇头,浑然不顾脸颊高高肿起,只转向云暮温声道,“你莫怕,我自然不会叫你受委屈,你想走我寻个机会放你。”
云暮的目光顺着往门外望去,隔着纸窗,门前影影绰绰站着几个极高壮的身影守着,心却沉到了谷底。
“好。”
她轻声道,“我信你。”
夜色渐浓,也便只好顺着徐升泰的意思暂且在这驿站歇息。
徐不疾在外间软榻,云暮便在里间和衣卧在床上,烛火早已被熄灭,天边的云遮了月色,漆黑一片,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夜极深,外面起了风,窗都被吹开了半掌宽的缝隙。
恍惚间,云暮向外望去,却猛地等大双眼,惊出一身冷汗。
屋子外面,窗边立着一道黑影。
云暮抬手便下意识要将那窗户关上隔开那黑影,却不想那人竟是伸手捂住了云暮嘴巴,声音极低,“姑娘,咱们见过的,我是周驿丞。”
云暮想了起来,这是前次她同崔琰逃到驿站,那个给他们送药的黑脸矮个子小吏。
周驿丞圆圆胖胖,动作却十分灵活从窗户中挤进来半张脸,活像只胖乎乎的大肥猫,声音也像猫爪落地般又轻又静,“你别叫。”
云暮点点头,半靠着窗将耳朵贴在窗框上。
然后她听见周驿丞说,“你快跑,姓徐那老东西说,要将你献给那蛮子可汗祭鹰神!”
月色之下,乌黑瞳孔骤然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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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书房里灯火通明,崔琰堂下站满了人。
崔琰眼前一片漆黑,他双手撑着书桌,才勉力撑着站稳,“先派重甲沿途搜去,既然不是从城门出去的,便不用管了,只瞧车辙辨痕,那是一队辎重,便是走得再快也到不了雁州。”
“属下甘愿受罚,”
程副将在一边倒是心有余悸,徐家粮草是他盯着,可他哪里会想过徐家竟真是有些本事。
“不怪你,是我大意。”
为着怕她防备,撤了跟她的人,竟叫那姓徐的攥了空子。
“那蛮子将军现在何处?”
“仍在雁州城外,搭了架子说要祭鹰神。”
“鹰神?”
“一寸寸锤成肉泥,人却死不了,甚是残忍。”
滞留这许多天,迟迟未曾行动,崔琰漠然睁开眼睛,吩咐身旁副将道,“不对,再探。”
“劳烦程将军带好辎重强弩往雁州行军,介时只听我斥候号令。”
这便是要自己去了?
军令如山,程副将自然不敢违抗,却忍不住劝一句,“崔大人何必以身犯险?”
程副将虎眸往崔琰肩头一扫,这么重的伤,却要亲自去探查,哪里是将帅所为?
临阵主帅若是出什么毛病,仗还怎么打?
崔琰一双桃花眼暮沉沉望着程副将。
何必?
她此生波澜困顿皆因他而起,雁州失守亦有他推波助澜,他自然是要去找到她,再不叫她离开自己身边。
倘若她有半分闪失,北疆天下大乱又与他何干?
第72章 祭奠
人是会累的。
经历过太多生死, 云暮竟觉得疲倦。
为什么总是她,为什么偏偏过不了一天安心日子呢?可是也只是懈怠了一瞬间,极大的恐惧还是逼迫云暮强自打起精神。
大永自诩□□, 对着北狄素来是既瞧不上又忌惮。盖因他们大大小小的部落松散多斗争, 战败的部落便全是奴隶。
云暮去走货时,曾见过他们如何对待奴隶, 白日里带着镣铐做活, 夜里便挤在捉襟见肘的低矮房屋, 一家四五口只能偎依在土床蹲着睡, 一旦犯错,轻则被鞭笞,重则被虐杀。
他们信仰的荒漠鹰神,是需要用活人祭祀的。野蛮血腥但擅长劫掠, 如何不令人既厌又惧?
窗边的黑影悄无声息的消失,云暮背靠着窗口缓缓滑坐在床上,微微打了个哆嗦, 暗自心惊。
方才这驿站的驿丞分明是知晓那些人身份的, 难不成只一夜之间他们便从雁州南下往云州去了?
不对。
他们来时, 驿站中门口值守的依旧是大永官兵。
云暮深吸一口气, 伸手去一点点往开掰那窗户想趁机往外逃去,不敢发出半点响动,窗户撑开一掌宽的大缝, 冷风一股脑扑在脸上时候,脑海却忽然变得清醒。
马匹,粮食, 水源。
这里离云州还要三日的路程,这三样她什么都没有, 如今春末,荒漠中不至于冻死,但野兽、干渴,哪一个都能要人性命。
可谁知那将军何时来?
来了她可还能离开?
云暮小心翼翼往外间看了一眼,徐不疾没动,可她如今信不过他。
既然明面上驿站仍是大永官兵,那往南去定然比被抓到雁州去好,云暮长吁一口气,从那窗子缝隙中悄悄滑落,脚尖落在地上时方才安心些许。
谁料一转身,便看到了铁塔似的黑色身影站在屋子后,鬼魅一般。而那人的右手拎着的,竟是方才那圆滚滚的周驿丞。
云暮听到自己的心脏无声尖叫。
骤然间,带着煤油味的火把燃出浓烟,照亮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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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人捆人是很紧的。
粗粝的牛筋绳不像麻绳扎肉,但是颇具弹性,嵌在皮肉中不疼,但却勒得人四肢发冷。
云暮的眼睛在夜里看东西总是模糊,视线中漆黑一片,方才那周驿丞和她一道被捆起来扔在柴房。
不多时,云暮听到身侧那周驿丞发出轻哼。
“我呸!”
周驿丞吐了口草沫子,低声骂道,“狗娘养的异族,把老子关马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