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棚？

故地重游的荒诞不经涌上心头，云暮竟莫名想笑，却觉得十分不合适，只得小声道，“周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叫什么大哥！”

周驿丞声音中带了赧然，“叫老叔就是了！”

“这姓徐的前几天带着凶神恶煞的人来，其实三五下就漏了马脚，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暴露行迹，”

周驿丞压低声线，“驿站兄弟本就不多，也不会打仗，硬打就是找死，我安排了个手底下人往云州去报信了，剩下的大家只装作不知道，谁知被他们给看出来了！”

见云暮不吭气，周驿丞语气中带了几分洋洋得意，“小丫头片子不用怕，只等云州救兵来便是！姓徐的也说了，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云暮越听心越沉，脑海飞快的运转，沉默一瞬，她叹了口气，“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被云暮一句话点醒，豆子大的汗珠子顺着圆脸滚落，周驿丞猛地回头，只见月光之下，那姑娘苍□□致脸庞上极美的一双眼睛，清澈中带了果决。

云暮只盯着他的模糊的面孔，继续说道，“他们如今不忌讳着关你，便是要有动作，再不愿隐瞒的，徐升泰的话……”

她虽看不清，却感觉那周驿丞瞬间紧绷起来，低声应她，“是，焉能信那老贼！得赶紧的把这狗日的绳子解开！”

有些事一个人难，两个人便容易许多。

一个躺倒，另一个用牙齿慢慢磨，不知过了多久了云暮忽觉手腕一松，指尖失血，酸酸麻麻如同蚁噬。

云暮一边颤抖着手解开周驿丞身上麻绳，一边听他仔细盘算，“从这里走！”

还好有了周驿丞，他们竟是钻了个狗洞，直接去了马棚。

“苦三天吧。”

周驿丞一手牵马，一手抹了把汗珠子，他是实在不敢回去拿水粮了。却见马棚边上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他近乎本能的要挥了手中从柴房拿的那木棍，却被云暮一拽便趴到了地上。

“你少多事，找到了没？”

那人声音粗哑，说的是北狄话，“今日才出了事，莫叫将军知道了。”

“原是挂在马背上了，多谢兄弟。”

是徐不疾。

紧接着，一迭铜钱在掌心被抛弃落下的响动，在夜幕中格外清脆。

云暮二人屏息凝神，直到脚步声远去许久。

周驿丞长舒一口气去牵马，云暮扶着发麻的膝盖跟着往前去，却听到周驿丞轻轻诶了一声，往过看去。

上好的枣红马打了个响鼻。

马蹄之下，是徐不疾来时背在身上的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他曾递给她的那牛皮水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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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背上颠簸至极，天光隐隐发亮时，云暮便有些撑不住了，周驿丞人胖，更是直接趴在了马背上。

“丫头，咱们且……歇，歇一歇吧！”

天光大亮时，周驿丞气喘吁吁，眯眯眼瞪得小而圆，这小丫头片子看着柳条枝儿一样，结果跑起来比他个大老粗还抗造！

逃命路上有个伴，云暮竟有些轻松，两人栓了马靠在路边树上，静静吃着干粮。

“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我瞧着你和我家姑娘差不多年纪，实在看不了小姑娘被糟蹋。”周驿丞只嘿嘿讪笑，“还有你那郎君，一看就是大官，我这也是顺水人情！”

却不想把自己搭进去了！

周驿丞嘿嘿一笑，“你这小姑娘真是脑子灵光，你怎么一下就想到这些人想做什么！”

“做丫鬟做久了，自然知道主子怎么想的。”

云暮笑着摇摇头。

且不说北狄拿了粮草和徐家粮道便有了底气，在这些能对旁人予夺生杀的人眼中，其实他们根本就不算人。

所以做事自然无需顾忌，只消不该不适时的出现，便怎么简单怎么来。

他们昨夜能保命，大概还是因着徐不疾。徐家一日不交出密道，她便有可能是安全的。

其实她早就知道，崔琰这样天生政客，亦或是圣人或是大长公主之类的上等人，一向没什么善恶之分和道德高下。

他们可以礼仪周全，可以体面文雅，却未见得对所谓的规矩有多少敬畏之心。孝悌伦理，家国天下，在这些人眼中从来都是给羊群般的百姓划下的规矩，而他们是执鞭者。

周驿丞听着就皱眉，这丫头年纪轻轻倒把这些看得透彻，也不知道当丫鬟时吃了多少苦头。

愣了一瞬，他伸出大掌拍拍脑袋，忽然起身，黑圆脸上满是懊恼，“坏了！若是云州援兵今日不到，我那帮兄弟怎么办！”

周驿丞便不肯再歇，刚要上马，就见前面黑压压十几匹马，竟是个个都穿了大永官服，忍不住振臂挥手！

那帮人走得不算快，待离近看清，云暮神色骤变，那马上步履缓慢驮着鼓鼓囊囊的粮袋，而马匹前面被推搡着前行的，竟是一群穿短打的平民。

云暮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周驿丞径直将他半拽了起来，就要往马上拖去，却不想被那带头的官兵瞧着了，抬手冲着马屁股便是一箭。

周驿丞那马登时血流如注，大股的马血顺着深埋入肉夫人箭矢泉水般涌出落在沙砾中，那马长嘶一声，周驿丞脚卡在马蹬中，竟是被倒挂在马上被带着往远处跑去。

沙石地石块锋利，周驿丞只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那为首的弓箭一拉，箭头直直指向云暮，挥手叫人纵马去查看那渐渐停下的惊马。

云暮瞧着心惊，一动都不敢动，不多时，那手下便折返回来。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