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153)
“生生死死的这世道往后少不了,还是得咱们自己想得开!”
云暮和陈凌霜对视一眼,目瞪口呆。
许久,陈凌霜忽然轻声道,“嫂嫂实是见事明白。”
粗糙木桌上放着一碟子炖的肉酥骨烂的土鸡,一盘清炒青菜蘑菇,并一碗热气腾腾的白饭。
云暮背上分明还在传来阵阵刺痛,可目光落在那土鸡,又扫过那白饭,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起身往桌边去。
关嫂和陈凌霜走到院门口时,陈凌霜扯扯关嫂衣袖,“真没事吧?”
大概是云暮生的美,边总是叫人怜惜,她一想起云暮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就觉得难受。
“能有什么?”
“常言道,病秧子长寿,放在人身上也一样,这随姑娘虽然看着脾气温吞又爱多想,实际上韧劲大得很。”
关嫂摇头笑道,“那位大人也托了你吧?”
陈凌霜看着关嫂一副了然模样,犹豫着点了点头,“也不全是。”
她想起崔大人给她的承诺。
其实本也是感激云暮替她同崔大人说话,方才放她归家的,再说云暮本就是个好相与的,又算是共患难过的,月余相处下来便是真心了。
陈凌霜往院子中瞧了一眼,小声道,“嫂子您……”
关嫂笑眯眯点点头。
那大人着人日日送了米粮鲜蔬来,也只说要她同云暮多说说话,帮她宽宽心,那大人并未叫自己替他说好话。
话本就是要说的,粮不收白不收。
做了这许多事也不图回报,瞧模样又实是难得一见的俊秀挺拔,实在是个体贴的君子。
他要是一直这般护着云暮,她后半生也倒是有了依靠。
左右乱世里头,少了谁都不能少了兵大爷的好处。
两人正要往外走,就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打眼一看,竟是崔大人身旁那位十分得力的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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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又发烧了,松烟做不得主。
云暮见到念念时,她嫩豆腐似的脸颊烧得红彤彤的,像是个小火炉,瞧着大夫缓步告退,有乳娘嬷嬷一道自觉拿了方子去煎药,云暮心底方才安稳些。
屋内弥散着淡淡奶香味,窗外的依兰依旧静静绽放,云暮搂着念念半靠在榻上,只觉怀中念念软软依恋着,心底焦躁倒是散了些许。
“小孩子在一起呆的久了,病也是一道病!没你我是真忙活不来!”王娘子坐在榻上,手中轻轻拍着个年岁稍大些的男孩,“这没爹没娘的,实在可怜。”
瞧着也是粉雕玉琢的,眉眼间倒是同那位广平郡王的凌厉并不相似,柔和中竟是带着几分书卷气。
“眉眼生得这般秀气,倒是不大像广平郡王,怕是随了生母。”
云暮闻言,便半欠着去瞧阿韵那孩子。
两岁半的孩子瞧起来便比念念大很多了。崔琰带念念尚且做不到自己看护,这孩子便全扔给了乳娘嬷嬷,照料自然是精心的,也是锦衣玉食锦绣堆里打滚的。
可是这孩子分明是才刚会走会跑,却完全没有半分天真。
云暮想起方才见他时,这孩子如同小兽一般警惕中带着讨好的眼神,分明自己烧得难受,却还要去摸念念的脸颊。
如果阿韵在……一定会很心疼他。
云暮忽然觉得心底发酸,有母亲在身边,他即便是寄人篱下也不会无助到这般地步,或许他的这些的小心翼翼,便根本不会出现在脸上。
这般想着,云暮便忍不住撇了撇嘴。
萧缙同崔琰这兄弟想来也平平,还不知有几分真心。
“你还是歇歇,身上上还没好利索呢!”
王娘子眉头一皱,“都这么大了,怎得还是如此冒失,下个马车还把自己磕成这样!”
云暮抿抿唇,作出一副撒娇的神情,笑道,“好姐姐,可别念叨我了!”
崔琰那天来的巧,她只是皮外伤,也已结了痂,段大夫来瞧过都说是不会留疤的,偏她自己不敢同王娘子说真话。
“等下叫人送些点心来,你垫垫肚子便是。”
王娘子皱眉,伸手点点云暮鼻尖道,“吃不到甜的你又自己悄悄委屈。”如今云州这情势,在外面那是想吃糖都不易的。
念念听到动静便皱眉撇嘴,两人便都收声,屋中一片静谧温馨,只方才那婆子端来的瓷碗散着淡淡药香。
云暮便想放下念念去那孩子脸上寻一寻阿韵的踪迹,谁料云暮刚想把她放下喘口气,便感到指尖一紧。
嫩生生,软绵绵的小手,十分用力的攥住了她的无名指。
云暮眼眶发热发胀,胸口像是塞了团湿棉花闷得不上不下。
养儿方知父母恩。
她轻轻揉着腰,忽揣测起爹爹阿娘曾经怀着如何的心思替自己求的那花神,其实爹爹素来不信神佛,为着她的发烧,还有后来阿娘那病,便是什么都信了。
云暮觉得如今自己也不信神佛。
若是真有满天神佛,如何有那样多的好人枉死,又有那样多的坏人活的生龙活虎?若是世间精魅厉鬼,有如何不向那些作恶的世家和异族讨命?
愣了一会,她起身冲松烟道,“劳烦松烟小哥帮我去家中取一样东西。”
说罢,转身又抱了念念往榻上靠着。
窗外起了微风,阵阵花香气便顺着窗格缝隙涌了进来,屋内为着孩子发汗,倒是捂得严实。
念念竟是一刻都离不得人抱着,这般忙活的许久,云暮到底撑不住,只侧躺着搂着念念,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崔琰一脚踏进屋子时,只觉梦过无数次的场景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