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160)

江晚照撇撇嘴，她自小对美丑就分得清，瞧着大皇子更觉得实在是不入眼，“当时那大学士脸都变了，还要跟着吟诗附和，这大学士也当真是辛苦！”

说罢，她又往窗外鬼鬼祟祟瞧一瞧，凑过来满脸嫌弃的小声道，“说句大不敬的，我看大皇子脑子有病，十有八九就是随了圣上。”

天底下懂事的孩子都一样，阿照这般举止，自然是为了不让人担心

云暮有几分想笑，又忍不住觉得心酸，过了一会，她顿了顿，轻声道，“恰好你来了云州，你……你想不想看一看阿韵的孩子？”

江晚照的眼眸立时亮了起来，却又在转瞬间雾蒙蒙，“等等，不然还是……算了吧。”

云暮伸手替江晚照擦泪，“这是怎么？怎得还哭起来了？”

“我说不明白，”

江晚照抽抽噎噎，“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万一长的像萧缙那王八蛋可怎么办？”

这孩子的父亲将阿韵欺负欺负成那样，若是长得像萧缙，她可真受不了。

这一晚上，云暮发现她竟和江晚照有了这般多的感同身受，可是若是今夜不见，明日崔琰要送走她，岂不是后悔？

这孩子是挑着两人好看处长的，倒还真不能说不像萧缙，云暮眼睫低垂略一思忖，便语气中含着几分怜悯小声道，“说来这孩子也是可怜，连个乳名都没有。”

烛火下，江晚照果然抬起头来，泪珠子又啪嗒啪嗒顺着脸庞往下掉。

“崔琰对这孩子不甚上心，我在外面讨生活，总有个照顾不到的，他前日里还病了一场呢，”

云暮觑着江晚照的神色，换了块帕子递给她，“我同阿韵自然不如你亲近，想来你更懂她，不如你这姨母替他取一个便是。”

大名自然是按照族谱来的，但乳名确实没有，只大哥儿那般叫着。

江晚照登时不哭了，起身便下床往书架子那边去找诗集来翻，边翻边道，“我自然是最懂阿韵的！”

云暮笑温柔笑，遣人去抱孩子，却又被江晚照拦了，不管满地床满桌的诗集本子，穿了睡鞋批了衣服便往外去吩咐一路跟来的那贴身丫鬟，“碧玺，你去我嫁妆里拿第三个箱子那两个木匣子！”

“公主的嫁妆怎么好拆啊！”

碧玺面上愕然，这还没嫁人呢没如何能动？

多不吉利！

“我的嫁妆自然由我做主！”

几次三番，终究还是谴人去将两个孩子都抱来。

“太祖当年是个孤儿，只萧缙他爹算得上是扒拉出来的还算是亲近的旧时亲戚，皇族自然人口凋敝，三代只这么一个，还被萧缙送到崔琰身边了。”

江晚照边翻书便絮絮叨叨，“其实萧缙也算是做了见明白事，虽说是宗亲，圣人也防得紧呢！崔琰再疯也不至于杀萧缙的孩子。”

阿照对崔琰看得显然还不算太清。

云暮一边跟着她折书页，一边苦笑，正要开口，却听江晚照忽然噤声，便抬头去看她。

“不然……我们叫他平安吧？”

-

被抱来时已经太晚了，平安迷迷瞪瞪，只用圆圆手指揉着眼睛，便又睡了过去，念念也睡得脸颊发红，像个小胖猪一般。

江晚照抱着平安默默流一通眼泪，然后将一副镶金嵌玉的长命锁挂在他脖子上，“这是我小时候的，后来我们家就只剩我一个活着了……”

想了想，又取下来，从箱子拿出另一个道，“沾上我更不吉利！”

挑来挑去，平安和念念一人一个大金锁，云暮瞧着足有半斤重，“这能挂吗？”

脖子都压断了。

“你懂什么？娘娘说金子重，正好给小孩子压命呢！”

江晚照喜滋滋又拿出个通体温润通透，水头极好的翠佛手佩并一块玉决，“这个给念念当玉牌，这个给平安压袍角！”

说着又去翻那箱子。

“够了够了！”

云暮摆摆手笑道，如今看来，阿照活像个到处收集亮闪闪的喜鹊，可爱的紧，“都叫他们两个小的把你的嫁妆掏空了。”

“唉——”

江晚照从一堆亮闪闪金灿灿中间抬起来头，就见平安和念念睡着都攥云暮的手，便知晓她大概也在孩子身上花了不少心思，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你和他，如今这是怎么啦？”

能花崔琰的钱，干嘛还非要自己吃苦做绣活？

瞧崔琰那不值钱的样子，怕是趁机把他身价都要过来，他还笑呵呵的呢！

“我用崔琰的钱心里不踏实，”

云暮轻轻伸出指尖，微微触江晚照被凤冠压出印子的额头，被崔琰养的苦她吃过，便不愿再吃，“总要重新出发的，本也不是什么有缘分的，往后便只做相识吧，念念有爹爹也有阿娘，等他哪天想通寻了新欢，我把念念接来就是。”

她神情极平静，日子总要寻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过下去的。

“那徐家那小郎君呢？”

江晚照长出一口气，虽然崔琰瞧着不像省油的灯，但是论迹不论心，他瞧着也倒不像会干什么的样子。

“他……”

云暮顿了顿，嗓音干涩，全然不同于方才提及崔琰那副古井无波模样，“他死了，为了救我。”

江晚照伸手捂住了嘴巴，满目愕然。

“我觉得，我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儿。”云暮又道。

夜风拂动，天上云便渐渐掩着玉盘，天地间都便失了三分皎洁。院中，崔琰觉得自己正在和月色一道，坠入无边墨色之中。

第77章 替身

总不好一直在崔琰府中, 云暮回到家中时，布布正软绵绵软躺在枕头上，肚皮朝天打着呼噜, 如今天热了, 还云暮坐在床上时，才看到整个枕头都是布布的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