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面上看不出一丝焦躁，他指尖微扬轻轻一抛，那纯金嵌玉的调令落在桌上，咚的一声像砸在人心里。

“你们只带足够粮草，还有强弩重甲去便是，又不是要他们改辕易辙。”

赶在和亲之前先礼后兵。

不是吞，而是帮。

众将虽都是些粗人，但都是些老兵油子有不少都是一直跟着崔琰的，其中深意在耳朵中一过便知。

这十个州的府台和守备，怕是还不知割让一事。

若是听了大皇子的乖乖将城池让给北狄人，是要担骂名的，如今恰有了一个不愿被割给北狄的旗号，他们还带了粮草。

一边是拳头一边是饭，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事已至此，穿着什么衣服有什么打紧？

他们当大头兵的，吃谁的饭，自然听谁的调遣。

“既明白了，便速去吧。”

瞧着人都急匆匆去了，崔琰微皱的眉头略松了些，他伸手将方才

“如此便可尽数将雁州以东纳入囊中，只不过云州便没什么兵了，”程副将低头去瞧行军图，偏看见那案上纸笔边上摆着半盘子吃剩的点心，心底只觉新奇。

却还是欲言又止，“大人如何不借此机会——”

反了呢？

“程将军只称崔某将军便是。”

迎上程将军差异的眼神，崔琰摆摆手拍拍程副将肩膀，神色出奇的平静。

这瞧着便是暂且不愿意同朝廷切割了？

程将军忍不住抬头看了崔琰一眼，目光从崔琰脸颊那伤处迅速移开，斟酌着开口劝道，“恐怕十州之事一出，往后云州难免掣肘。”

借此收割十州，到底云州雁州一带空虚。

其实割地给北狄简直是奇耻大辱，不如此番趁机同京中切割干净，倒可不受拖累立些令名。

难不成这崔大人竟是胸无大志的？

“圣人自有威望，大皇子名不正言不顺。”

崔琰心底冷笑，这姓程的有贼心没贼胆，总是如此犹疑试探，一辈子也只做得臣子。

剿灭几大世家后，圣人开商埠、免了些许徭役赋税，别管有没有用，于民间自然是位“好帝王”，说到底大皇子只是监国，此时太急了。

只一句话，便将程副将说哑了火。

崔琰神色漠然掀袍坐下，朗声吩咐道，“在京中寻些个说书先生，且放开手脚传一传便是。”

清君侧倒是不错的借口。

崔琰目光落在那碟子点心上，无论她愿不愿意接受，他定然是要将世间最好最尊贵的东西捧到云暮面前。

程副将见崔琰陷入思索，只得小声道，“那公主若是可以刺杀北狄王，岂不更是一箭双雕？”

“不可！”

话音刚落，程副将就听到素来说话不紧不慢语气和缓的崔琰，极坚定快速的拒绝了他。

他不禁心生疑惑，抬头去看崔琰，却见崔琰目光直勾勾往他身后去，便也跟着回头。

只见门外站着位极俊俏的姑娘，眉目宛然，婷婷袅袅，纵然荆钗布裙，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

自那日夜里之后，这是云暮第一次见崔琰。

在下属面前，他好像又恢复了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云暮突然有些不敢试探他

膝盖微弯浅浅行礼，可还不等她开口，便听到崔琰声音中带了嘶哑，“你且放心，我不会叫江晚照和亲的。”

他长身玉立一袭淡青色锦袍，同记忆中的温文模样别无二致，只形容消瘦，眼眶下带着淡淡的青，另一边则是一块纱布，瞧着实在可怜。

崔琰见她目光在自己脸上留恋，忽想起江晚照那话话来，赶忙清清嗓子，语气更柔和几分，“你放心，不会留疤的。”

“嗯。”

云暮也未曾想过并不用她试探，崔琰便如此爽利，一低头目光便落在他案头上的那盘点心上。

却见崔琰伸手将那点心往后推了推，藏在了案上一摞折子后。

一旁的程副将目瞪口呆。

崔琰此人向来骨子里就透出几分傲，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

他看傻了眼，赶忙匆匆告退。

待出门时，还甚为体贴的替他二人将门关上。及至走至院外，程副将突然猛地一拍脑袋。

好家伙，当日叫披风裹了，没看见！

姑娘恰是当初从北狄那死鬼将军帐子中救出来的！

第80章 巴掌

“……若是陈将军真的同陈姑娘说的那般, 你可否匀些三七给陈姑娘？”云暮轻声问道，心底难免有几分忐忑。

云州全城都没有多少三七，这本就是味南方药草, 一打仗更是离不开。陈凌霜这些天跑遍了城南城北, 却也未曾来求崔琰，云暮总觉得崔琰同陈将军之间是有什么她不知晓的过结。

崔琰睚眦必报, 可陈将军这样的人, 值得她问一问。

“她说的没错, 三七紧俏, 我也确实不愿帮他。”崔琰修长的指尖从那记着粮草条目的簿子上放下，轻轻点着红木雕花太师椅，眉头微皱。

陈良确实足够硬骨头，打仗勉强算是一把好手, 只可惜满脑子是家国大义的条条框框，不然也不会在上次雁州被围时死守孤城。

他不是没向陈良透过意思，也遣人送过的粮草兵器。只不过这般刚直耿介之人, 在北疆军混不出头, 也不愿接下他的收编。

他能容忍陈良占着雁州, 不过是因着雁州属实鸡肋, 而陈良的刀只会指向北狄人。

而陈良也没看错，他从不是什么一心为民的人，也不会为了旁人折损自己的实力。

伤药哪里都缺。

云暮瞧着崔琰神情, 心中难免有些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