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170)
少时拦车申冤,被崔琰囚禁时几次三番背水一战的逃命,甚至于生下念念,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点冲动。
“且不说你能不能找到,那密道危不危险,若是真的找到了,这样一条保命的路,你告诉谁,不告诉谁?”
处在惊恐中的人们智慧蜂拥而至必定是动荡的,到时候引来了北狄人,自己保不保得住小命都难说!
叶桐在地上极快速的兜了一圈,指尖点点云暮,满脸恨铁不成钢,“念念呢?你不管了?”
“自然有她父亲。”云暮破罐子破摔。
“陈将军虽已身死,但仍有些兵藏在百姓家中!雁州百姓不少人都很是有气节,并非你想的那般无序。”
那姓冯的断臂小兵被叶桐缠好的伤口依旧在渗血,猛地站起来,疼的呲牙咧嘴,“姑娘若是去,带上我便是。”
“还有我。”
陈凌霜半靠在榻上,“大不了去见我爹。”
“我带着药箱同你去,你再去寻些车马!”
叶桐叹了口气,“我恰去给人瞧病。”
江晚照瞧着拦不住刚要开口,便听两道声音同时道。
叶桐道,“你留下看家,马都不会骑别凑热闹!”
云暮软语道,“替我照看念念和平安吧,阿照。”
“真当是儿戏一般!”
江晚照嘴巴一撇,豆大的泪珠子便滚落下来,“你们将我那西苑带来的那嫁妆车悄悄卸了,那都是好马,能拉多一个便是一个。”
“还有一把刀,你们也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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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夜晚的风很有些力道,天光破晓时分,一群人到了驿站时仍吹得手脚冰凉。
云州并没有戒严,出城也很顺畅,顺畅的让云暮心惊胆战,她当然想过崔琰或许会知晓风吹草动,因而只想以快取胜。
可云暮万万没想到,带了马到原先那驿站时,却遇到了熟人。
矮胖滚圆的周驿丞如今成了个矮矮的瘦子,人瘪下去,便显出几分年纪来。经久未见,也算是共患难过,云暮只冲他微福身,“驿丞如何在此处?”
周驿丞便冲云暮微微笑起来,带了褶子的脸上露出磕掉一颗的满口白牙,说话间还漏风,却并不风尘仆仆。
他只毕恭毕敬冲云暮回了一礼,“崔大人说了,他知晓姑娘聪慧善良,寻到这条路是迟早的事。”
崔琰这是要让周驿丞逼自己回去?
云暮忍不住蹙眉。
可紧皱的眉头在下一秒便骤然松开,云暮指尖微微颤抖着,拿过周驿丞黝黑粗糙的大掌中躺着的那扁扁的雕花檀木盒,又觉得那木盒竟是十分烫手。
“大人说,他替您去。”
“他怎么去的?”
“大人带了一千亲兵,剩下的兵卒留着,守云州一方平安。”
云暮的大口喘着粗气,指尖微微发凉,颤抖着打开那檀木盒。
里面只有一个漆封,和一个极精美的布袋。
第82章 刻舟
青蝉翼纱的荷包, 边缘泛着绒绒的柔软毛刺,似乎被摩挲了许多次。
云暮抬手解开那荷包口袋,不出意料的从里面倒出来小小的一粒银铃铛。
那个曾经由爹娘给她的, 曾经被人踩扁, 又被能工巧匠不知用什么法子修好的银铃铛,如今只在断裂的边缘能看出浅浅痕迹。
可是眼眶依旧在一瞬间变红。
云暮近乎本能的将那铃铛放在掌心, 轻轻贴在脸颊, 感受银铃铛带来微微的凉意。
她的小铃铛, 崔琰还给她了。
于是隔着泪去看那信笺。
厚重粗糙一块封蜡, 似燃着的火焰。
封蜡上规规整整盖着戳子,依旧是古拙圆润的小篆,是云暮素来熟悉的那一方私印。
锐臣。
红色封蜡极薄,如同一片血迹轻轻一撕便可开封, 将那近乎透明的名字撕成两半。
不知为何,云暮不敢开,也不想开。
“有刀吗。”
许久, 她的声音颤颤巍巍在满室静谧中响起。
拆信的纸刀驿站自然是有的。
周驿丞递过刀去, 却见云暮迟迟犹豫着未动手, 只好斟酌问她, “姑娘可要我帮着——”
“我自己来便是。”
云暮胸口控制不住起伏,声音发破碎。
纸刀划破粗纸的声音清晰可闻。
信封中有两张纸,正因着捏着它的手而微微颤抖。
一张忽轻轻飘落在地, 众人往那纸上看去,瞧着像是地契一般,信尾盖了同信封上别无二致的私印。
而云暮坐在椅子上, 肩头急剧抖动,屋子安静得只能听到她大口喘气的呼吸声。
眼泪如同黄豆, 快速从她膝头棉布裙上滑落、又被极快被吸收成深色的水滴状。
“云暮?”
叶桐缓步向前语气柔和试探道,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的目光落在云暮捏着一角的信纸上,象牙白的纸上,匆匆留下的墨迹被大滴泪痕晕开。
上面没什么多余的话,只短短一句。
“京中已定,松烟不日护你归京。
借程、白、潘、郭四人之手角力,扶持萧正,依附曾太后、叶桐,可保一生无虞。”
外面马蹄声渐起,有人影晃过,行色匆匆进到驿站中,抬手便是一礼。
“雁州已平,如今已有将军带军驰援,姑娘尽可放心。”松烟满面尘土,声音嘶哑,“车马已备,随姑娘同我回京吧。”
“他呢?”
云暮心中升起不祥的预兆,她声音急促,指甲深深刺进掌心,似是要将掌心那小铃铛捏扁。
松烟低头不语,只恭敬道,“姑娘当务之急是送萧家小公子回京登基,莫要让公子的一番苦心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