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却混不在意。

吴州城外，玉山寺的钟声悠远传来新年第一声，震颤着江水都似乎摇晃着波纹。

“云暮，随云暮，”

他哑着嗓子命令她，“叫人。”

“崔琰。”

云暮微微阖眼。“叫阿琰。”

“阿琰。”

“这世上，你的心里，从今往后，都只能有一个阿琰。”

“好。”

太阳升起时，崔琰整了整衣衫，打算去接属下的新年拜会。

下巴上刺痛如蚁噬。

命人去了镜子，玉色指尖轻触着下巴上星星点点的齿痕，是细细的小牙留下碎碎的齿痕。

他望着茜色暖帐缝隙中，那双软软垂出的素手。

心情竟莫名雀跃。

不过是家人而已，她会有的。

第34章 纱账

苏家船自然是没有大张旗鼓的新贵安国公府的船富丽奢靡, 但也算得上精巧。

茶色春帐印了暗花描了金线，边上是一尊佛相，影影绰绰显出主人家的稳妥。

堂屋桌上玉净瓶里面插着几支梅, 一旁摆着个针线笸箩。

“如今到了江南, 这暗花锦在江南倒是易得，”

苏望津一进门便满意的很, 忍不住赞道, “二妹妹这屋子倒不似一般女儿家俏丽, 总是这般稳重规矩。”

兄妹话了几句家常, 苏望津清清喉咙挥退仆从。

他将自家妹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温声道，“阿兄且问你，前日那周家公子私下见你, 可曾对你挑明周家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从来也只当是自家兄妹罢了。”

苏沐柔将桌上点心往苏望津面前推一推，天真道，“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难不成他将事情捅到兄长面前了？

“无事, 只问一问便是, ”

苏望津听了便安心许多, 他家妹子自小生得玉雪可爱, 性子又兼温婉柔和，招人喜欢也是自然。

“那定……圣人新封的安国公，崔大人, 二妹妹可知道？”

“倒是去过崔家那牡丹宴。”

那便是了。

苏望津一瞬间便想通了关窍，定是见了自家妹子容貌，方才起了心思。

如今安国公朝堂势头正好, 为着怕圣人忌惮，婚事上往清流这边靠一靠倒是正好。

若非如此, 此等好事怕是轮不到自家头上。

“定国公邀我们兄妹，待到了平州府去他的园子落脚，”

苏望津沉吟一番，方冲着自家妹子道，“为兄瞧着倒是有几分结亲的意思。”

“爹爹也不过是中品官员，阿兄虽是两榜进士，但前程还在日后，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中等人家，我又是庶出，那安国公如何就看得上我？”

苏沐柔脸颊飞红透出几分羞涩，问的却十分认真。

烛火幽微间，苏沐柔微微勾起唇角，“做姑娘的名声最重，流言蜚语便能要人性命，咱们还是自家赁宅子最好。”

“你怕什么？”

苏望津心头过了几遍，“你如今岁数也不小，你大姐姐并下头两个妹妹都有了人家，你总悬而未定，为兄心底也跟着不上不下。”

事涉朝堂，苏望津只得扯了板凳，端了茶盏，就着烛火同自家妹子低声细细分说。

“你本就是跟着我来散心的，是为了阿兄办差方便才去那园子借住，”

苏望津捻捻手指，心下又将安国公那话过了几遍，“小牡丹，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阿兄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待送走了苏望津，苏沐柔低头往绣绷子上扎了几针，方才唤了婢女进来。

“葡萄，你去将那簪子还了周家三郎，就说……”

苏沐柔歪歪脑袋，唇角压不住绽出笑意，“虽说，我是同竹卿哥哥是一道大的，但男女七岁不同席，如今年岁渐长，还是得要避嫌才好。”

葡萄虽不懂自家姑娘怎么就忽然同那周家公子冷了起来，却知道姑娘素来见识卓越，于是神色登时肃然，敛声道，“是，姑娘。”

“葡萄，”

刚要转身，就听苏沐柔又将她喊住。

葡萄赶忙回身，只听自家姑娘一张秀脸上带了凝重。

“你顺道替我将这封信捎给周家姐姐，”

苏沐柔目光落在那春帐之上，轻声道，“就说我还念着年前那牡丹宴上周姐姐护着我的情谊，恰此番我来了平州府，总归要同姐姐见一见的。”

-

春帐涌动着无边缠绵。

茜色纱帐中伸出一只骨量纤细的手，肤若凝脂，皓腕凝霜，将帐子紧紧拽着，帐钩子碰在床栏上，声如玉罄。

云暮起身去沐浴时，腿还是软的，刚一抬腿，就有温热顺着流到了膝盖窝。

她踉跄了一下，愣住了。

自那日之后，崔琰仿佛想要她死在帷幕之中。

“又发呆。”

身后温雅声音中沾了沙哑，崔琰把她拉到怀里，让她柔软细嫩的背靠在他胸膛上，隔着薄薄一层绸缎里衣，胸腔轮廓在她脊梁磨蹭，沉稳健硕的心跳撞击着后颈。

“一道洗便是。”

沐浴过后，他伸手一件一件替她穿衣衫，扣扣子。

也不许她起身，只按着她肩膀道，“你等下只靠在帐子中，”

“妾身去喝避子汤。”

云暮推推他，声音婉转，柔媚，让崔琰想起小时候养的那只猫。

“喝什么劳什子避子汤？”

自来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喝的药早都换成是调理身子的温补方子了，自己都尝不出来，还在自己冒傻气。

崔琰语意中带着笃定的笑意，“你不是总想有个家吗？”

他这是什么意思？

云蓝僵住了。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您尚未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