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64)
“放心,我一定在你之后死。”
迟岁趴在桌子上,头偏向江肆年那边。
斜射进教室的光晕为少年们打上一层底色,眉弓骨上落下点点阴影,交织勾勒出他的轮廓,一滩薄红勾住卧蚕,易碎感与少年气混合,简直好看到不像话。
他口中喃喃自语:
“你说,我们能做一辈子朋友吗。”
江肆年刚想说“当然”,转瞬想到这句话的歧义。
只是朋友吗?
一定只能是朋友吗?
“不一定,我不缺朋友。”无意识地,江肆年吐出这句话。
他靠坐在椅子上,平日里浅褐色瞳仁中的温柔神情似错觉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漫不经心的冷淡。
“为什么?”迟岁对这个回答有些失望,“我缺。”
“你要是想找朋友,喻澄志就很适合,为什么一定要找我?”江肆年那双冰冷的眼睛,正隐藏在墙边的暗影里,无声而阴沉地望着远处。
神情冷漠,话语决绝,像极了坏事做尽的渣男。
江肆年没再为自己解释什么,消磨、冷落与欠拖并不是他的错。
迟岁总觉得江肆年的眼睛像海,而他在汹涌的水波里,反复沉浮,反复沦陷。
思绪被湿冷海潮染成墨色,天边残光散碎一地,如他毫不掩饰的真心。
他这一刻才明白,原来脑海中幻想的情谊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尘埃织满的往事,在冷漠的话语里无情聚散。
迟岁自讨没趣地转身,又听见对方说:
“我是不缺朋友,可我缺你。”
迟岁感觉自己被耍了,咬牙:“你说话非要大喘气么?”
江肆年挑眉:“谁让你问得不明不白的。”
比起遮遮掩掩的爱意,他更爱澄澈明目张胆的偏爱。
爱没有真理,它可以是蜿蜒曲折的悲喜,也可以是一片亘古的荒漠里的一片绿洲,以解心头之渴。
我爱你如此漫长,却在你转身的瞬间溃不成军。
我不缺朋友,我只缺你。
chapter 36
临近儿童节, 班里刮起了送礼热潮。
虽然儿童节好像与十七八岁的高中生无关,但同学们借节日的名义,互相赠送礼物,纷纷获得了自己心仪的物品。
喻澄志收到了李子诺送的限量版麦克风, 正适合唱歌用, 激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李子诺咳了两声, 说:你别太感动, 这是为父送给你的大礼, 只要你别在上课时唱就行。”
“同桌,你要礼物么?”江肆年征求迟岁的意见。
迟岁不屑:“儿童节送什么礼物?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我觉得很有意义啊。”江肆年左手托腮, 一根圆珠笔在右手指尖飞速转动, “节日不重要,礼物才是关键, 保存到以后很有回忆价值的。”
“想要礼物就直说。”迟岁无语。
“哎呀,竟然被你看出来了。”江肆年嬉笑一声, “我这个人既不贪心,也不缺钱,就是肚子有点饿, 想吃我同桌亲手做的饭。”
迟岁打碎他美好的梦境:“做梦去吧。”
让他做饭?不把厨房炸了就不错了。
最好把江肆年也炸死, 省得祸害他人。
“我只是想要一口吃的,我都三天没吃饭了,你忍心让我饿死吗……”江肆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喉结滑了一下, 声音发颤。
迟岁受不了, 敷衍道:“行行行, 别恶心我。”
“好嘞,你想要什么礼物?”
“随便。”迟岁心不在焉地答。
送什么好呢?
从两周前开始, 江肆年的银行卡就被江父冻结,所以贵重物品肯定是送不成了。
而且迟岁现在身在豪门,肯定不稀罕那些金银财宝。
江肆年沉思片刻,决定送给他一份特殊的礼物。
最好能让他铭记终生。
为了准备礼物,一整个上午,江肆年都神神道道的,不停在纸上写着些什么,这个迷惑行为在外人眼里就跟得了什么大病一样。
随着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自己周围,迟岁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别偷鸡摸狗的,要写就光明正大地写。”
江肆年故弄玄虚:“不行,保密。”
“不就是画你那些小涂鸦吗?我又不是没见过。”
“想什么呢。”江肆年打断他的想象,“不是画那玩意。”
这下迟岁来了兴致。
正所谓人都有种叛逆心理,越不让你干什么,你就越要干什么。
数学课,迟岁一直潜伏在周边,瞄准时机,伺机而动。
江肆年写得正专注,埋头奋笔疾书。察觉到身边人的靠近,他一个激动,胳膊肘猛地抬起,砸在了迟岁的鼻子上——
再转头,眼前赫然是捂着鼻子神情痛苦的迟岁。
只见他拼命克制因疼痛而不自觉溢出的眼泪,红着眼圈抬头:
“你搞什么?”
江肆年心里一顿,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迟岁。
与往日的冷漠气息不同,此刻,面前的是将内心最柔软的那部分暴露在外的迟岁。
真想弄死他。
大概每个人思想里都有一个暴戾疯批,喜欢血腥事物的抽象怪物。暴露下流的臆想,最后的理性被蒸发,江肆年控制不住心底的暴虐情绪。
数学老师忍不住点了两人的名:“江肆年!你们最后一排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数学老师为人还算公正,不会因为你成绩好而包庇你。所以就算是年级第一,只要在他的课堂上扰乱纪律,他都一视同仁地批评。
八班的最后一排经常出事,尤其是靠窗的拐角那块,最大的原因莫过于坐了几尊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