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渣过的佛子(404)+番外
直到北匈大军来袭,夺下王城数月有余。王公贵族携家眷细软避入深山逃窜。
唯有昭明领着剩余的高昌王军奋起夺城。最后带着不足百名的骑兵突破近万北匈军的包围,以血肉相搏,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后来,他孤身一人,立在城墙的死人堆上,双眸猩红,甲裳浸赤,面上血污,不辨容色,犹如无间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陷阵之志,无死有生。
尸山血海,一战成名。
之后,战神之名响彻西域,一呼百应,战功赫赫。
世人皆传,战神昭明,乃是罗刹托生,暴戾嗜杀。高昌上至王族下至平民,对他敬若神明。
唯独她知晓,王兄坚硬无比的铠甲之下是日渐消瘦的身躯,箭伤刀伤里的血肉腐坏到愈合又崩裂,用一层又一层的纱布,越来越厚重的甲裳包裹掩盖。
她每每看到,心痛难忍,对着那些伤口落泪,而他只是敛起衣裳,皱了皱眉,轻抚她的发顶,笑着对她说无碍。
在他伤还未痊愈之时,北匈三万大军在王城三十里外集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夺了王城周边交河城等重镇,直逼王城。
这一回,昭月穿上了他的甲胄,立在风起云涌的城楼上,执意要领兵出城:
“王兄,你撑不下去的,让我去!自小,我就比你更有资格当大将军!”
他握着拄地的刀,缓缓起身。长发覆盖住他英俊的脸,她看不清他的神容,只听到他笑道:
“你是高昌的国主。你若死了,高昌一样落入他人之手。九泉之下,你让我如何去见父王母后?”
最后,还是他领兵出城了。
临去前,昭月将象征国主的镂金面具覆在他面上,威胁他不准死:
“王兄,从今往后,我将面具予你。你活着一日,高昌便在一日。你若是死了,高昌也就没了。你给我活着回来!”
他听了,仍是笑了笑,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隔着他冰冷如霜雪的甲胄,她感受不到他身体的温热。
他一骑飞尘,身后仅存的高昌王军跟着他出城,所有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奔赴,马蹄声悲壮如歌。
这是高昌对阵北匈最为惨烈的一战。
全军几近覆没,荒原之中四处都是散落的高昌王军的黄金甲胄,还有断肢残腿,被秃鹫啃噬的糜烂骨肉。
战神昭明又一次击退了北匈军。他回城的时候,在马上戴着面具,身姿昂扬英武,受万民欢呼。
一入王宫进入内殿之时,他整个人像是被砍伐的参天大树,一头栽倒在地上。
病榻上,他身上的甲胄十人壮士都脱不下来。
只因,他意识沉沉,不认得人,却始终死死捂着不肯让人卸他的甲。
战场上,北匈的铁蹄踏碎了多少铁衣,碾没多少血骨。身上的甲胄是他生还的唯一指望。他只记得自己要活着回来,不能舍弃甲胄。
甲胄被彻底撕开的时候,她仿佛听到血肉模糊的声音。
他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骨骼断了数十处,伤重得说不出话,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唯有她能听清,他在唤她的小名:
“阿月,阿月……我活着回来了,你别怕。”
昭月哭得泣不成声。
高昌王族世代修佛,她在佛殿里,朝着那尊金身佛像跪拜叩首,头颅一下又一下抵在冰凉的文殊兰地砖上,直至额心磨出了血痕。
她一遍又一遍地抄写佛经,黑墨不够,用指尖血滴下,一字一字向神明许下她渺小的祈愿。
只要能将他留下来,她什么都愿意拿来交换。
可是,御医都说他活不过今夜。
昭月屏退了所有人,双眸通红地跪倒在榻前,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立下生死之誓:
“王兄,你若是死了,我不会独活。我会像疯子一样为你报仇。”
“我会孤身一人冲入北匈军阵中,定要提了那北匈首领的头,再下黄泉来见你。我会被万箭穿心不留全尸,会被北匈马蹄踏碎胸骨,会被烈火焚烧尸骨无存……若是你敢死,我保证……”
一夜过后,他好像听到了她的话,果真挺了过来。
她的死誓,比神佛还管用。
只是活过来的昭明,再也不能领兵打仗,连上马都艰难异常。
为了高昌,他终是默许了她穿上他的甲胄,戴上镂金面具,统领王军守城。
而昭明,仿佛仍是那个在浮屠塔下等着她回来的孱弱少年。
陇上鸿雁归来又飞去,天边浮云聚拢又弥散。
昭明立在王宫里,遥望硝烟弥漫的城楼。身上是厚重温暖的狐裘,一阵风吹来,都会让他猛咳不止。
夜归的她入宫,总会将一身寒气现在门外驱散,再进入他的暖阁里。
她如幼时那般埋在他怀中,侧脸贴着他膝上的雪狼皮毯,细数她今天杀了多少北匈兵,俘虏了一个百骑长,加固了多少城防,训练了多少新兵……
直到最后睡眼朦胧,会低声念叨:
“王兄,我好累,好想放弃……我们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再也不要打仗了……”
可天一亮,她也会如常起身,穿上铠甲,戴上面具,往军中去。离去前,会郑重对他一遍遍地道:
“王兄放心,阿月定会为你守好高昌的。”
她知道,他一生所念,唯有高昌。她不知道,他拼死守城,只因,高昌是她的高昌。
而他只能看着她离去;看着她对着曾经的锦裙华裳发一会儿愣,而后锁上柜子不复再见;看着她一次又一次遮掩身上的新伤旧伤,不欲被他发现;看着本是他的甲胄,正沉沉压在她瘦弱的肩头,磨灭她的意志,融进她的骨血,化作一副杀伐无情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