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椁摇梦铃(5)
老大爷只哼笑一声,并不以为意。
自己的话没被听见去三枚也不在意,她又打了个哈欠,望着雾气蒙蒙的前方,突然问道:“但是,咱这是要过河?”
老大爷被她问得一懵,“啥过河?荒郊野岭哪来的河?哪有河——哎哟,不好,这大蛮牛,是要带着咱翻沟里咯!”
话音刚落,“哐当”一声巨响。
牛车翻了。
——
“翻车!!”
“怎么就翻车了呢!”
安静的小木屋里,乍然响起一声气急败坏的男声。
习以为常的陆衎正抬脚要走,袖子突然被人一扯。
“陆在野,你听听这像话吗!”
大雨天一身白衣飘飘的裴元,揪着陆衎不放,“好端端的马车停在路边,现在突然告诉我翻了?”
“你眧州的雨就这么了不得,能海浪一样把我的奢华宝盖大马车给掀翻了!”
边上的圆脸小衙役快急死了,想解释几句又不敢轻易打断他的话,委屈兮兮地看了陆衎一眼,求助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生人勿近的冷脸吓退。
看着小衙役欲哭无泪的样子,陆衎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将袖子从裴元手里抽了回来。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清冷,没甚感情。
小衙役却听得眼睛一亮,立马举手抢答:“大人听我说!”
“当时牵着裴世子马车的小厮说他腹痛,让属下帮忙看一小会儿。”
那个小厮也不管人答不答应,说完就急匆匆跑进了树林里,恰逢此时天空黑云压顶,习习微雨转瞬就成了瓢泼大雨。
眼看雨势愈加狂猛,圆脸衙役也不好擅自上车避雨,便将马车暂时安置在路边树下,自己则跑到另一侧躲雨。
谁知道突然冲出了一头大疯牛,不由分说就往马车上撞,后面还跟着只扑棱着翅膀、十分凶煞的野鸡。
衙役声音愤愤,“陆少卿,那只鸡才是掀翻裴世子马车的罪魁祸首!”
“我呸!”
裴元折扇一拍,“这话传出去,你看谁能信!”
“区区一只雉鸡,就能掀翻二马并驾的大马车,你怎么不说这鸡还能上天?”
小衙役圆脸一垮,带着哭腔朝陆衎道:“陆少卿,属下真没说谎!那鸡逃的时候,确实是飞着的。”
“荒谬!实在是荒谬!”
裴元气得团团乱转,恨不得将圆脸衙役的嘴给撕烂了。
小衙役吓得肩膀一缩,悄悄地躲在了陆衎的身后。
会飞的鸡?
不知怎的,陆衎突然想到昨日经过破庙时,通过大敞的木门望见的小姑娘。
小姑娘当时正躺在地上,心无旁骛地啃着肉饼,边上就站着只通体乌黑的小野鸡。
没有理会一旁气得大叫的好友,陆衎径直迈过门槛,“荒不荒谬,去看看就知道了。”
趴在地上的猎犬见状,一下子就蹦了起来,陆衎用力揉了下它的头,却并没有带它出去的意思。
将猎犬按回原地趴好,他边走边问:“你家邢捕头呢?”
小衙役觑了边上一眼,连忙跟上陆衎,小声回道:“邢捕头追那鸡去了,让属下、好好安抚住裴世子......”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虚。
陆衎点了点头,戴好斗笠披上蓑衣,抬脚便进了雨幕里。
过了一会儿。
“陆少卿,就在前边。咦——那小乞丐,怎的还坐地上淋雨呢?”
乞丐?
泥泞的土路上,一个浑身湿透的小人儿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只小酒缸,眼神呆滞地盯着手里的破瓷碗。
陆衎眯眼看去,正是他昨日途经破庙时,看见的那姑娘。
“她好像从牛车上摔下来后,就一直坐在地上没动过。”小衙役突然说道。
陆衎蹙眉,天气虽日趋转暖,却也是伤风多发的时节,竟然坐在雨里不动?
眸中生疑,陆衎长腿一迈,径直朝人走去,边走边解开身上的蓑衣。
——
三枚耳边一直疯响个不停的金属撞击声,就在陆衎靠近她的一瞬间,蓦然停了。
与此同时,她的头上也多了一顶斗笠。
斗笠很大,带在三枚的头上,将她的脸也给遮住了大半。
眼前突然多了双乌黑皂靴,三枚扶着斗笠,缓缓抬头,一下子就撞进了陆衎冰冷寒潭深的漆黑眼眸里。
她的瞳孔瑟缩一瞬,很快就又恢复了清亮澄澈。
杏眼眨了眨,将破瓷碗里的雨水倒掉,倒扣掌心,三枚的身子微微前倾,朝陆衎嘘了一声,低声道:“找到了。”
小姑娘居然没被自己的冷眼吓退?
陆衎眉尾一挑,拿下身上的蓑衣,长臂一伸,正欲披到三枚的身上。
恰在此时,雨停了。
丛林里猛然窜出一个黑影。
黑影的主人脸黑如炭,头顶着一只通体乌黑的小野鸡,朝陆衎直冲而来。
圆脸衙役瞬间拔刀,护在陆衎的身前,却在黑影靠近的瞬间瞪大了眼睛。
来者赫然便是衙役口中追鸡而去的邢捕头——邢正。
邢正来势汹汹,一边将手里握着的油纸伞高高举起,一边高声喊道:“找到了!”
“薛婉茹的油纸伞!”
会飞的野鸡
“薛婉茹的油纸伞?”
邢正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小心翼翼将手中的油纸伞打开,指着伞骨上的一点朱红,道:“薛婉茹的父亲,原是伞匠出身,制伞时习惯在伞骨的位置,留下自己的徽记。”
陆衎接过油纸伞,凑近仔细一看,才认出了伞骨上的红点,是个用篆体刻画的、小小的“薛”字。
收起伞,陆衎问:“在哪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