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美人泪(重生)(148)
李覃也不应,寒眸上下审视他,瞥见衣领旁遮不住的红脂,当即清楚他是自哪儿被他的人押来的。
他冷哼一声,嫌恶道:“滚去外面站着,什么臭味儿都往身上带,也不怕天不下雨,地不打雷,溺死在臭水沟里都没人愿意捞。”
陆卓皓脸都绿了,又不敢反驳,只得规规矩矩去屏风后面站了。
“表哥喊我来到底有何事?”他压着气儿问。
李覃随口问了句:“和离了?”
“......合不来,自然就各走各的路了。”不仅和离了,还将那林纤哪来的送哪去,再不得见。陆卓皓得意想着。
只这些他却没那胆子说出来,唯恐李覃找着人继续牵制他。不过目今晞婵姑娘已死,想是没这个担忧了。
陆卓皓半颗心伤,半颗心喜,正是失神,忽听李覃淡声又道:“看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肮脏物。”
他手里?
陆卓皓茫然低头,这才想起那张甩脸纸来。
他忙展开一看,登时心血上涌,恨不能一头晕死了过去。
李覃一言不发,满室寂静。陆卓皓看了又看,只得汗涔涔地转着眼珠子,隔屏笑道:“表哥怎给我瞧这个?弟看了一眼,果真那裴度心思肮脏,对嫂嫂图谋不轨。”
“张嘴,把这张纸吃了。”
陆卓皓瞪大眼:“嗯?!”
李覃向后靠去,唇角冷笑道:“怎么?写得来,难道就吃不来?”
“......”
陆卓皓知事已败露,在屏风后唯唯诺诺又不知所措,欲言又止了好大一会儿。
他瞅了眼那纸,一咬牙,硬着头皮问:“只要我吃下,表哥便会当作无事发生?”
吃个纸而已,不比吃土强?
他也忍得。
李覃未答,只阖眸倚在榻上,似是睡了。
陆卓皓急得满头大汗,胡乱团成一个纸团子,屏息一口气吞了。难吃得紧。
他苦着脸,话都说不利索了:“表哥,吃吃吃了。”
“跪下!”
低沉的斥令飞射而来,正中陆卓皓的膝盖骨,虎躯一震,忙扑棱一下伏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求饶,生恐李覃发怒,打板子事小,要了他命事大。
李覃看见他就烦,也不周旋,吩咐道:“朝西,给你表嫂磕三个响头。”
陆卓皓不假思索便挪动身子转向西面,哐哐哐磕了三下,思及那个被劈成两半的罗汉子,泪顿时流个不住。
“看在嫂嫂刚走的情面上,不宜见血,应以仁慈积德,表哥就算是为嫂嫂积些阴德,也该放过弟。”
李覃走去狠命踹了他一脚,扬长而去。
哪知他无心一踹,陆卓皓这厮却是个脆乎的,右臂折了,家去养了半月才好得。
......
时入冬数日,大雪纷飞。
自晞婵走后,东堂没几日也锁了,那座阁楼亦整日紧闭。雪飞飘绕,终日间没有一丝生气,若非常有仆从扫走门前雪,与荒无人烟倒也别无二异。
李覃搬离魏兴,久待襄阳,自那以后更是极少回去。
红香院也领命要上锁。
闻此,郑明月曾跑去质问李覃,却等来一句他无比冷情的回答:“倘若不是惊惊要走,孤岂会允你来此碍眼?”
她没办法,去东堂外面喊问:“便是我走也于事无补,她已经死了!君侯要为此放弃三年的执念吗?君侯明知,除了我,绝无第二人知晓。”
回答郑明月的,是李府紧闭的大门。
转眼已过去数月,隆冬天气。
李覃领兵途径魏兴,夜深雪厚,下令于郊外一处驻扎,待天明再行。
天寒,将士们笼起堆火,搓搓手煮了热酒驱冷,围坐取暖。
段灼漫步闲走,不时往双手里吹着热气,又是一个转身,忽瞥见不远处的树下曲腿坐了一人,提酒在饮。
那树上不过尽是秃枝,积雪层层压着。
段灼忙踩着雪,嘎吱嘎吱地走将过去,说话时吐的气息都凝结成了白雾:“主公,怎么不去火旁坐着?这儿怪冷的。”
李覃只管仰头将热酒灌进喉里,并不言语。
段灼这些日也习惯他沉默寡言,他们一路从徐州行军至此,明日开始北上进军,已镇压下大半的乌合之众。
不仅没造成威胁,反叫荆州军大煞他们一番士气,缩着头再也不敢跳出与孟获徐昴等助威吶喊。
随侯声名愈加大震,威高压主,朝廷见势不妙,也暗中开始镇压那些分明尚不成气候的讨伐诸军。
李覃麾下的荆州军这才有所收敛。
前几日大战告捷,段灼就耐不住想谈一谈了,战场上杀得敌人闻风丧胆也就罢了,战罢却不似以往那般得意矜傲,他时常见主公一人待着,不是喝闷酒,就是冷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像什么都不想,沉默得令人发抖。不少将士都来问他,君侯有事无事。
段灼自是说无事,转头必要吐出一句“无事个屁!”
他负手踱步半晌,回头嬉笑着说:“主公,这儿离城中也只一二十里地,何不家去看望一下李大人他们?”
“......”
李覃朦着眼看他,冷冷吐出两个字:“起开。”
见段灼不走,他也不多话,径自站起,扶着树干踉跄就要往别处去,高大的身子摇摇晃晃。
段灼哎了声,心知正是让李覃醉个痛快才好。在别处便是想痛饮一场也不好行得,行军路上,李覃最是严于律己。这是到了魏兴,他心里难受,又无人敢来进犯,方才放肆了一回。
他追上去,忙扶稳几近跌进雪地里的男人,急得火烧眉毛:“大家都看着呢,属下先扶您进帐,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