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短歌行(207)
阿元朝费舍达力问道:“如果他不肯做北狄人,你怎么办?”
“我带他回北狄,见他阿爹。他阿爹是我的主子,他肯定会听话的。”
“那他爹为什么不来这儿,亲自劝他?”
“老子都说了,这南楚太讨厌,咱们北狄人住不惯!也不爱来。”费舍达力又不耐烦起来,“你个小女子,别啰啰嗦嗦了,快跳舞!跳舞!”
阿元似笑非笑,只将那茶杯还给他:“我不渴。”又朝江客道,“最近时兴什么小曲儿?你给我奏一支吧。”
江客坐到古琴边上,转轴拨弦,细细调音。
费舍达力等得发闷,打着呵欠的功夫,便将手中的好茶牛饮般灌进肚去。
江客调完了音,笑着望着费舍达力。
费舍达力也觉好笑:“你这南楚小娘子,不笑也似笑,笑时又……”
他话音未完,人便震地而倒。
江客起身,来到江决身侧,阿元只靠琴坐着:“怎么样,那足链子好解开么?”
江决摇首而笑:“还以为能得嫂嫂赏脸跳上一曲呢。”
阿元冷笑道:“江客,用剑,若是那链子砍不断,就把这人的脚砍了。”
江决求饶似的笑:“嫂嫂真不愧女中豪杰。”
江客只做不闻,返身去费舍达力身上搜寻钥匙,果然在腰侧搜到一把十字钥,就着银链上的小孔开了锁。
江决声音里隐隐含着一丝不甘:“大哥真是机敏过人。”
阿元忽道:“你有的选。”
江决未明其意:“什么?”
“你可以选,是做拓跋决,还是做江决。”
江决的眉眼沉下去,唇角挑起风波:“你们来得很快。”
江客见阿元犹豫之间欲说出实情,忙截住她话头:“你初来乍到,我们来是为帮你镇住段一郎。结果……你出了事,江帮的消息很快。”
江决斜睨着江客:“你也有的选。你完全不必来救我。江帮还是你的。”
阿元颇为自t嘲地笑笑:“你是王琅与江焕唯一的子嗣。就这一点看,我们没的选。”
139.前尘(一)
江决仍按原计划拜访了秘帮之主,并邀江客夫妇同行。阿元并不知道江决同段一郎谈了些什么,但肉眼可见,段一郎对江决之好感,远远大于江客。他有这样的本事,让自己如沐春风的同时,也让别人如沐春风。
回到圆水园不久,江王氏便举行了隆重的典仪,收江决与谈行简为义子。江决正式暴露在江帮大众的视野之内。
江客开始称病,将大半江帮内务移交给江决。作为曾经的延部兵主,江决处理起江帮诸事亦是得心应手,他甚至与大舅爷王伯函之女王端生,亲上加亲,结定姻缘。
杜若洲中,阿元正将曝干的根茎细挫成粉,听闻江决与王端生婚期已定,眉心不觉一皱。
江客眉心亦是一皱:“怎么?你不高兴?”
“我只是替王端生不值,听闻她相貌好,品性也好,是淑媛名女。江决娶她,并没有多少真心。”
“王伯函由四品的都水使者,迁升三品都官尚书,你猜这背后,有没有江决助力?”
“短短时日,他怎可……”阿元见江客微微一哂,思绪顿明,“想是他为北狄筹谋时,也曾与官场之人结交,明的手段没有,暗里的交易却不会少。王伯函与他,不光是亲上加亲,更是官商一路,钱权相加,皆要平步青云了……”
江客瞅了瞅药盅中的药粉:“你呢,弄什么名堂?”
“杜若,小谈皮间风热,给他用一点。”
“你倒成半个大夫了?”
“那是,咱母亲的毒,还是我解的呢。”阿元说着指了指桌案上的医书,“从前研毒害人,如今研医救人,我这女匪嫁了你,是不是大大改好了?”
江客顺手帮着将余下的根茎挫碾:“谁叫你这女匪,偏生有个菩萨面孔。被你的善念一沾,我的冷气也消解不少,心肠都热起来了。”
阿元心中欢喜,歪着脸靠坐在他身侧:“是啊,你那时初到南越王寨,脸上即使带笑,整个人也是冷冷淡淡,疏疏离离的。就像……挂在天上头的月亮,没由来地讨人喜欢,又偏偏叫人不敢亲近。”
江客浅浅生笑:“我讨人喜欢么?”
阿元思及旧事,莞尔一笑:“你人品温柔,待母亲又恭顺孝敬,甚而愿豁出命去。我那时以为,你为的孝,原来是为了一个‘义’字。”
江客研磨停当,轻轻将妻子揽在怀里,正欲说些私语,却听屋外有暗号声起。
阿元眼眉挑起:“你又指使渭川做什么去了?”
江客微一沉吟:“我得出去一趟,午食便不陪你用了。”
阿元轻轻牵住他衣袖:“江决与朝堂走得越发近,这步棋既好也险,只会有越来越多的眼睛盯着江帮,也有越来越多的手伸到江帮的钱袋子里来。”
“我知道,但这是江焕后人的选择。我能做的,就是带你走。”江客抚一抚阿元的脸颊,“江决大婚之后,我会向母亲提出来。”
阿元心头生乱,只敷衍地点点头:“你去吧。”
阿元背过身去,垂手而坐。
微风细细,药香袅袅,这是一个寂静的白日,阿元独坐着发了一会子怔,忽听身后微风过处,一阵轻响,她不禁笑道:“早放你走了,还傻站在……”阿元回头见是江决,笑影子便僵住了,“你?”
“他走了,你连房门也舍不得关,等他回来?”
阿元不答,起身走出来。晏楼临水,房门开处,一片旧红阑干。她倚着阑干,可以看见杜若洲明丽的水景,波光倒映在阿元的褐色眼瞳里,像碎金在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