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短歌行(240)
阿元又问及勾陈毒之事:“乳母,是你的人?是你要她向新皇帝下毒?”
楚青鸾笑了一笑:“不想她真得手了。”
阿元蹙眉道:“中了勾陈毒的,不是楚琮,而是任弘微。”
楚青鸾讶然道:“怎么会?”
阿元忙问:“幸而这毒只是难解,却不至于伤身。你配了解药没有?”
楚青鸾默然片刻,从贴身的地方掏出一封桑皮纸包,递与阿元。
阿元伸手接了,不忍多说。
楚青鸾预备着这解药,原是为了救楚琮之命。她猜着楚琮若是中毒,阿元必会来求药的,却不想,竟是任氏夫妇又替楚琮挡了灾。
阿元将孩子抱着,转身欲走,楚青鸾轻搭她一肩:“我也同去看看。”
165.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二)
两人抱着无忧,轻身快行,穿过山门,经了竹林,踏入苍儿坡寨。
阿元暗将那桑皮纸中的解药留下一半,喂给任弘微一半。
夜深了,残月一勾,淡淡窥人。
阿元将孟章悄声叫出来,把桑皮纸中的解药给他,道:“大约明晨,弘微便会转醒。这儿再不需你挂心了。这封解药,你拿回去,救太皇太后吧。”
孟章似乎还有话说,阿元只不理会,道:“旁的不必多言。我已请寨中备船,现下你便去吧。太皇太后的身子可拖不起。”
孟章想这确是实情,总是耽误不得,只好即刻动身。
阿元目送孟章的船只远去,遁在黑雾影里,这才安心回了草屋。
楚青鸾正哄着怀中的无忧睡觉,烛光灯影里,一派暧暧笑意。阿元在门口顿住了步子,只怔怔地瞧着他们,心想,世上再慈的母亲,也不过如是了。
楚青鸾见她愣神,轻问道:“怎么了?”
阿元轻轻走进屋内,坐在床侧道:“这儿环境朴素了些,你带着无忧回去吧。”
楚青鸾点点头:“也好。我明天再带她来。”
阿元将手搁在那襁褓上,犹疑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楚青鸾道:“孩子好端端的,任弘微的毒也解了,你有什么可叹气的?”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我同这孩子……缘分浅……”
楚青鸾直了眼睛,别过身子去:“你又胡说了!”
阿元忙讨饶似的揖揖手:“我错了,我又发昏了,青姐你饶恕我。这一路,我真不知自己怎么了,心中乱的很……”
楚青鸾勉强笑了笑:“谁让你是无忧的母亲呢?只好饶你了。”
“只是……青姐,我此番来,还有一件事,一件顶要紧的事,要听你的意思。”
“什么事?”
“倘若……倘若……”阿元一咬牙,张口道,“倘若那新皇帝要娶南越的公主,两家合为一家,你肯依吗?”
楚青鸾垂下眼去,那睫羽在烛影里微微颤动,她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冤孽呀!”
阿元听她一声苦吟,悲从中来,潸然欲泣。
楚青鸾半晌才道:“合也罢,离也罢,全凭女帝陛下。从此,是再没有楚青鸾这个人了。”
任弘微醒的时候,日光是一圈淡淡的金环,他的妻子守在床边,扶着脸望着窗外那轮初生的太阳。
他的床边摆着一株香草,沾着晨露,翠生生的美。
“怎么不睡?”
阿元恍惚听见丈夫的声音,低头一看,轻笑道:“你醒了。你昏睡了好久。”
“我……我只记得,那乳娘朝咱们施毒……”
“是呀,你救了楚琮,然后我便带着你回南越来,将你又救回来了。”
任弘微轻轻一笑,他的脸容苍白:“你又救了我一次,也不知我有几生几世,可以偿还于你呢?”
阿元怔了怔,低头煞有其事地想了想:“倘若来世,我是一只蝶,你便偿还我一碗清水。”
“你若是蝶儿,我也变了蝴蝶,跟着你。”
阿元摇摇头:“咱们一齐变了蝴蝶,朝生暮死的,这双宿双飞又太过凄凉。”
任弘微见她牵动愁肠,转口道:“我饿了,有吃食吗?”
阿元望桌上凑一眼:“昨夜这寨里送来两个花汁浸的馍,你吃一点?”
任弘微点点头,阿元将他的身子撑起来,将那馍掰碎了,配着水喂给他。
两人絮絮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将那两个冷馍都吃了。
任弘微醒来,阿元的心事去了小半,便依偎在他身侧,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径自睡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日影斜照,这次换任弘微守在她的床边,见她醒来,送她一朵红艳欲滴的山花。
“你闻闻香不香?”
阿元点点头,接过花兴致盎然地把玩,又比着碗中水的倒影,将花朵插在发间。
任弘微不由问她:“我昏迷这些日子,你是怎么过的?”
“我也不知怎么过的。反正很想你,常常对着昏迷的你说话。”
“可惜了,我一句也没听见。是想我的话么?”
阿元红脸一笑,成婚这么多时日了,可他总有办法叫她心旌摇曳。
她刚想啐他两句,却见连婆婆的媳妇儿匆匆忙忙进了来,说了一通蛮话。
任弘微问:“怎么了?”
“t寨子外,有个生人。”阿元蹙了蹙眉,“我想去看看。”
“是谁?跟着咱们来的?”
阿元摇摇头:“我不知道。是个年轻男人。也许……也许是……楚琮。”
“什么?”
阿元不再多说,急急往寨子外走,任弘微快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寨外,几个蓝布裹头的壮汉正围着一个什么人,阿元瞥见那人一双漆金的鞋履陷在泥里,一件曙色的宽袖袍也蒙了风尘,袍影纷飞处,曾经姿媚的桃花眼,已春尽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