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芸很难说得清楚，自己究竟是难过还是震怒。

事实蓦地在她眼前掀开，令她还是忍不住刻薄地出言嘲讽。

“你不愧是我的侄女，隔壁那位向来眼高于顶，你也能讨来几分青睐。”

“佳雨，说实话，如果不是耳洞这件事，我真会以为你是因为攀上了高枝，所以才这么胆大妄为。”

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就后悔了。望向佳雨的眼睛里，盛着几不可察的祈求。

这一刻，齐芸多么希望，佳雨露出一点受伤的神色。好让她知道，她对自己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她还是会因为家人的中伤，而感到疼痛。

可是佳雨只是沉默，和十五岁那年一样。

齐芸终于明白，这一直不是妥协，而是她抵御她的方式。

她把通知书还给佳雨，上面残存着暴力拆开的痕迹，但是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

齐佳雨静静地接过了，说：“谢谢小姨。”

像每一次，齐芸送她礼物，为她安排好起居饮食，替她做出每一个选择一般，说出了这句话。

可是齐芸知道，以前的每一句都是假的。

只有这一次，齐佳雨是真的感谢她。

预料中的未来

佳雨被送走，在争吵完的隔天清晨。

送她走的司机还是李叔，很淳朴的中年男人。面对骤变，他并未过问，只沉默地帮佳雨搬行李。负责佳雨起居饮食的阿姨几次欲言又止，所有的话都被佳雨的一个拥抱无声接纳。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那是齐芸的房子。三年前，这里是佳雨不愿意到来的家。三年后，却变成了她更想回到的地方。

李叔下车帮她拎箱子，还想帮佳雨送上楼。但只是一个行李箱而已，齐佳雨说不用了。

“一直以来，谢谢您的照顾了。”

李叔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面色有些古怪，但还是答了一声不客气。

齐佳雨便就此忘掉他跟齐芸汇报自己行程的事情，也模糊掉齐芸知道她和陆寻光来往密切的原因。

站在铺满防尘布的，只有六十多平的房子里时，佳雨推开窗户，开始大口呼吸。

像一条终于回到海里的鱼，摇摆起她自由的尾巴。

陆寻光的信息是在那天晚上出现的，他问齐佳雨，怎么天黑了你却没有开灯。

齐佳雨回复：我走了。

他问：去哪里？

佳雨没再回复了。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和齐芸的关系已经像一个被扯破的口袋，那么为了取悦齐芸而接近的人，在这之后或许也该就此远离。

佳雨想起程一凛说的一切，她做的决定是，如果真的心疼陆寻光，那么她更不该向他坦白自己早有目的。

他这样可怜，应该被奖励一些纯粹的，真诚的东西。

可惜这对于佳雨来说，太困难了。她连判断自己的喜欢都要这里捡一块那里捡一块，断断续续地拼凑，更何况是完整的一颗心，毫无他念的一种感情。

退一万步，即便可以，这破掉的口袋里也装不了任何东西了。与其让其滚落到地上摔碎，不如在此之前便拿出来。好歹还能留住一个轮廓。

容褚和盛陆川过来看她，大家的去向都已经明了，一个往南一个向北。好歹有一个人和佳雨同行，但是盛陆川还是鬼哭狼嚎，说我们三个会不会就这样散了。

佳雨说不会的，她抱着盛陆川，眼睛却看着容褚，容褚则看着盛陆川的后颈，什么也没说。

阳台上，佳雨安慰她：“不管怎么说，你们都还有青梅竹马的这层关系在。这么多年的缘分，总不会因为异地而消散。”

容褚却说。

“我有男朋友了。”

平地一声惊雷。

佳雨不觉得荒谬，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等一个人太难了，而我太脆弱。”

等他开窍，等他明白，等他蓦然回首以后自己还要站在原地，这剧情和容褚的性格并不符合。她一直都是这样，得到就珍惜，得不到就放弃。

在盛陆川身上她已经投掷了许多耐心和时间，但既然看不到希望，不如就此打住。

齐佳雨沉默。

也不好奇她的新男友是谁。毕竟这是容褚，她总是不缺人追的。

给沙发上的醉鬼盖好被子，齐佳雨和容褚躺回床上。

容褚说：“如果去了那边，盛陆川欺负你，要跟我说。”

“他能欺负我什么？”

三人行里，他作为唯一一个男生，地位一直是底层。容褚也知道，这样的概率很小，所以她笑了一下，为自己的瞎操心。

容褚又说：“如果难过，也要跟我说。”

齐佳雨说，“我不难过。”

她只是可惜，可惜一切都已经预料到的未来。

无论是好朋友分散于天涯海角，还是陆寻光短暂的存在。

“你教过我的，及时行乐。”

容褚笑了，抬起手腕挡住眼睛。

“我自己都没能做到。”

微信对话框里的那句“去哪里”一直停留在消息页面，齐佳雨偶尔也会失神地看一看。暑假过得很快，眨眼就失去一半。这期间程一凛和徐静理倒是联系过她，一个约她出去玩，一个说要给她送画。

程一凛倒是很好拒绝。但是徐静理……佳雨很难不承认自己有私心。然而这机会却是从另一个人身上得到，佳雨犹豫再三，徐静理已经先发制人。

她说画已经运回国内，到时候会由陆寻光转交给她。

佳雨哭笑不得，心里着急。但是每当打开和他的聊天记录，又会沉静下来。

场面不可收拾的时候，双方只要有一方退场，就能够避免彼此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