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上的金象(75)
她出来以后才感觉到累。
但也不是那种长期工作后由内而外的疲惫,只是走路的时候发现腿软,挪动唱片机的时候气喘吁吁。
不知道怎么就又想到宋裕。
被围困在酒店的后面几天里,楚岁安无事可做,也用不着做任何事。
所有事情,宋裕都替她做了。
她累了就有地方睡觉,睁开眼就有送到嘴边的食物和水。虽然酒店停水停电,但宋裕总能找到干净的洗手间。
她其实很难想象一个家里都是悬浮马桶的大少爷是怀着怎样的心态来应付这些有失体面的生存措施的。
又是宋裕。
她总是想到他。
毕竟她过往人生里,还从没被谁这样参与过。
她不想承认自己习惯了他,习惯是很恐怖的事情。
是,她一个人做什么都可以。
楚岁安只随便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就一头栽进了床上,把脸埋在了羽绒枕头里。
一连多日,别说枕头和床,她甚至很难找到一个平躺的地方来休息。这时候在泡澡后跌进柔软的大床,连骨头都觉得酥软。
手机在远处的柜子上响了几声,但她四肢如同渗水的烂泥,正在同被褥融为一体。
楚岁安把手臂伸进枕套,感受纯棉布包裹住自己,不愿意再去理会手机。
或者说她完全忽略了那遥远的铃声,在触碰到床铺的瞬间,她的意识就开始漂浮。
不被她承认的疲惫,无声地将清醒吞没,令她沉沦在睡意里。
“为什么你一个人也可以?”
恍惚里,她看到那夜宋裕站在风声猎猎的机场,昂声质问。
……
.
第二天,楚岁安是被阳光晃醒的。
醒过来之后她觉得身体特别沉,浑身上下很痛。明明太阳照在自己身上,自己却觉得冷。
她试着翻身,但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很辛苦。于是干脆就放弃了。
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露出一只眼睛,她望着没有拉窗帘的窗玻璃发怔。
卧室的窗户背对街道,没有建筑挡着,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没有防空警报,没有断壁残垣。干净的石砖路上,偶尔路过的人穿戴整齐,没有赤脚的孩子,没有穿着褴褛的嶙峋老人。
明明刚离开本罕利没有几天,那种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日子却恍如隔世。
楚岁安早已习惯这种落差,内心麻木居多。
生命就是如此割裂。
不听,不看,不想。
好像会幸福很多。
忽然手机响了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被杂乱思绪吞噬的楚岁安终于回过神来。
她费劲地爬下了床,没看手机,先是走到冰箱,拿出来瓶矿泉水。
拧了好几次才拧开,楚岁安仰头喝了一半,但嗓子仍旧很痛,冰凉的水似乎还刺激了喉咙,一下子肿得更厉害,叫楚岁安一时间呼吸有些困难。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发烧了。
可能连轴转这么多天,不同地区气候差异大,再加上前一阵压力比较大,这一下子放松,身体紧绷着的弦终于断了,就病了。
楚岁安去洗漱,身上阵阵发冷。她不知道这间屋子里有没有药和体温表,但也懒得和Noah解释自己生病。
于是等洗漱完,她拿上手机又爬回了床上。
打开手机,发现很多条来自宋裕的消息。
最后一条就是刚刚发来的,应该就是催得楚岁安下床的那条消息提醒。他问:工作忙吗?
往上几条消息就是昨天晚上发的了。
在楚岁安回复宋裕自己有地方住以后,他又扯了些别的。
“这么好,还安排住处。住得久吗?”
“晚饭吃的什么?”
“你最好是已经睡觉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那人才又发一条消息。
“晚安”
楚岁安把自己裹进被子,挨个回复。
“不知道,应该不会很久。”
“没吃,回来就睡觉了”
“午好”
“老板让休息,下周再工作”
她一边回,一边想着国内那会儿应该是傍晚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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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京城一家私人会所中,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凑靠在一起,桌子上摆了酒瓶和果盘,有人在唱歌。
“哟,宋少一个人偷摸乐什么呢?”瞧见宋裕这边低头看手机,一个男人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哎,这和谁聊天呢?那个记者姐姐?”
宋裕为了一个记者选择留在战区,后来又迎着枪口给本罕利民间武装组织的领导人取枪子的事已经在他们这圈子里传开了。
但这事没在国内网上传开,都被宋家压下去了。
“宋大爷真谈恋爱了?”听到这边动静,男男女女全围了过来。
“那没。”宋裕抬手,懒懒散散地给勾着自己的人推开。
“我出去打个电话。”
身后的人笑成一团,没谁会介意他的离席。
“我就说,咋可能谈。宋少爷就是爱玩。”
“肯定是图新鲜嘛,再说了,谁说宋少是为了女人留下的?”
“哈哈哈,梁一秋这小子就是危言耸听!”
“那他刚才乐啥呢?”
……
而宋裕看着手机屏幕里,楚岁安居然一条一条挨个回复他的消息,嘴唇不自觉上挑。
这人怎么这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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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岁安刚想放下手机再睡一会儿,就收到了宋裕的回复。
“休假?出去玩了吗,看起来是刚睡醒。”
“方不方便打电话?”
看到这些文字,楚岁安感觉自己都可以想象出来宋裕讲这些话时候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