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良宵(148)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猜想,立刻推开门,走到何琼的办公室。
江斯淮问:“书悦还没来吗?”
何琼说:“没来。”
“以后也不会来了。”
她轻飘飘一句话落下来:“刚刚交上来的辞职信,我正打算送给你。”
“我直接批了,她和我说了她未来的职业规划,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何琼抬了抬下巴,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刚好赶上西部援助计划,六七八三个月她下基层锻炼,回来赶上PCLL课程,等过了就是正式的大律师了。”
江斯淮低头看着那封辞职信,与此同时,他的邮箱也传来“叮”的一声,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他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感受到那种渐渐被抽离的惆怅,别过脸,难得耍了点脾气说,“我还没同意批准。”
“人走了摆出这幅姿态?”何琼把文件“啪嗒”放在他面前,听不出来是玩笑还是讽刺说,“江par,你这幅患得患失的表情应该在她面前摆出来。”
“那时候她一定舍不得走。”
江斯淮脸上的表情有点木,他整个人还处在一个思维迟钝的过程,像是大脑在继续艰难的消化掉书悦已经离开这件事。
这个姑娘像风一样掠过他的生活,前一秒还说爱他,下一秒拎着包毫不客气从他生活里消失。
这是江斯淮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感情是瞬时的东西,他不伸手去握住,就会像蒲公英消散在风里。
何琼撑着手臂倚靠在办公桌前,好整以暇看江斯淮这幅表情。
这还是那个思维敏捷,在庭上不属于任何人的江律师吗?
果然,感情的力量任何人都不能小觑。
正想着,江斯淮忽然偏过头来问她,“爱情来临的时候,你会接受它还是恐惧它?”
何琼一愣,答案脱口而出,“当然是恐惧。”
她担心爱情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跟着爱情后面的成家立业像魔障一样紧紧锁住她,然而即便如此回答,何琼也依然明白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她是渴望爱情的,一直到三十五岁,她依然渴望有个人理解她的一切,明白她独立之下的无数眼泪,会在她哭泣的时候悄然拥抱住她。
“见她父母之前,我回了一趟我们的家。”江斯淮声音很轻,他说,“我见到了一场很用心的生日布置,她记得我的生日,这个连我自己都要忘掉的节日。”
江斯淮垂下睫毛,偏移的目光,他在透明锃亮的落地窗前看见自己的脸——从未有过的彷惶和迷茫。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热烈张扬的情感,在感情这条道路上,上帝只教会了他拒绝,没教过他接受。
“我担心辜负她,但灵魂深处总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我应该珍重她的情谊。”
“还有我的心也在告诉我——我似乎很舍不得她离开。”
江斯淮目光望向远处:“如果她不待在这间屋子里,好像我也没什么工作的心情。”
何琼抬了抬下巴:“那你在等什么,还不去挽留她?”
“从公事角度来看,人你培养的挺好,称得上恩师了。”
“从私事的角度来说,晚上七点的机票,如果你想见她最后一面,大概也能赶上。”
“但我又不能自私的留下她,她的梦想一直是自由自在。”
江斯淮顿了一下,近乎理智道,“我的爱不应该牵绊住她的脚步。”
“那也至少让她知道你爱她吧。”何琼嗤笑一声,“后面挽留的话,也还有余地——”
话音刚落,江斯淮直接冲了出去,玻璃门被大力打开又合上,金属转角连接处发出一阵焦急的摩擦音。
何琼一愣,从来没见过江斯淮这幅失态的模样,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又觉得这幅场景好笑。
她可还记得他第一回谈这段婚姻时候的神情,克制冷漠到了极点,一本正经的说,“家里安排,刚好合适”的模样。
果然是伟大的爱情。
*
今晨,港岛的气象台预报台风过境,有大雨。
起先大家都没当回事,一整个白天都灿阳如画,谁会想到到了傍晚大雨倾注,呼啸的风将所有属于夏天的气息吹散。
玻璃上的雨刮器尽职尽责的工作,在这个暴雨肆虐的高架桥上,拥堵的车流像下个不停的雨丝一样连绵。
饶是江斯淮这样的好脾性,也没忍住摁了两下喇叭。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焦虑急迫的心情,也终于明白爱是多强大的一种东西,任你忽略、麻木、逃避,它始终存在心里那一块小小地方,然后悄无声息发芽长大,最后紧紧扼住你一整颗心脏。
等候的间隙,手机的工作铃声响起。
江斯淮连上蓝牙,沉着声问了句怎么了。
那边把情况一一说明,是个挺重要的委托人来谈合适,据说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指名道姓要他。
江斯淮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那边犹豫着说:“要不然还是来一下吧,金额挺大的。”
要是普通的上司,那边是不敢多说一句的,但可能因为江斯淮爱加班的行事作风深入人心,那边几乎没想到他会拒绝。
“去不了。”江斯淮还是干脆利落的这句话。
“律所里的律师成百上千,难道没有我,这个世界就不摆动了吗?”
他摁了一下喇叭,拧起的眉头不耐烦看了眼前方拥堵的车流,好像是一辆车抛锚停在路当中,把前前后后的通道堵的水泄不通。
马路上本来就都是烦躁的喇叭音,后来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场欢呼,原来是有位车主下了车,在这场独一无二的露天高架桥上,他出其不意向自己的女友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