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秦基建两百年[第四天灾](80)
他们也陆续有声,慢慢便且越讲越多。
不过说着说着,也有些歧义,部分人便吵起来,部分人袖手看热闹。
“天下哪有儿女嫌弃老翁的道理,就算老翁要将儿女打杀,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我不认同你的说法,要是儿女有错在前,老翁痛打还算有道理,可若是儿女无错,反倒是老翁有错,恼羞成怒呢?”
“就算是这样,老翁始终是长辈,长幼有序,老翁要棒打儿女,儿女也不该埋怨,更不应该躲避。”
……
三三由着他们争吵,并不打扰。
等到对方讲得红了脖颈,几乎要撸起袖子,以“理”服人时,他才开口规劝,左右各几句话让人安歇下来。
“诸位稍安勿躁。”
他将人按回原地,自己坐在中间隔断,四下扫过这些人的脸庞:“大家有没有发现,在面对诸如‘偷盗’、‘抢劫’之类的事情,大部分人都能知道不应该做。”
可遇到像是“阿翁打儿女”之事,又有两样说法。
小童懵懂打断:“阿翁阿媪、大父大母常常这样教导我们,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他误解了对方意思。
“没有不对。”三三将小童柔软的发丝挼了挼,“这就是我要说的,什么叫法。”
“啊?”小童吃惊,“这就是法吗?”
他若有所思。
“是。法便是将所有这些我们不应该做的事情,全部都集结到一起,提醒世人,并对不同错事提出惩戒的一部典籍。”三三放缓声音,跟他解释。
特别对于世情中有所争议的事情。
小童又有疑惑:“既然这样,为什么大家都骂卫鞅?”
若是对方的“法”,是倡导他们不要做不应该做的事情,提醒他们做错了会受到惩罚,为何会骂声不断。
他就没见过几个游学士子,谈起卫鞅时不是痛骂,而是夸赞。可对其他先生就不同了,大部人哪怕与其意见不同,也不见辱骂。
“那是因为,他惩戒错事十分严厉。”
此外,卫鞅的惩戒手段与素来倡导的学说相左、旁人也怕这样严厉的新律用到自己身上、各人所站位置不同而持不同意见等等复杂原因,他便没有细致分析。
小孩恐怕不懂。
更何况,要是他真要一一辩驳,恐怕只会激起别人心中的愤恨,其实对维护卫鞅并没有半点作用。
反倒是害了对方。
三三只说:“如果你是一个平日里就十分不小心的人,总是不小心撞到这个碰到那个。有朝一日,有人跟你说,要是下次再碰到,你就得小心的屁股,碰一次,笞十下,你怕不怕?”
小童捂了捂自己的屁股蛋,龇牙。
好似竹棍已经落到上头一般。
“只是不小心碰一下而已,需要这样计较吗?”
“若你碰到的只是门、石头这种碰不坏的东西,自然没有问题,可要是你住在满是陶罐的地方呢?”
陶罐一撞,就会粉碎在地。
秦国以前多盗匪,屡禁不止,盗匪就是那“不小心”的人,而不堪其扰的黔首,就是那些“陶罐”。
肆意自在,我行我素惯了,从不顾忌别人的人,当然怕这样的律法将他约束住。
可寻常黔首,先不说在满是“陶罐”的地方会不会如同那些人一样,依旧肆无忌惮不收敛,他们也不会主动靠近脆弱的“陶罐”,就如同他们不会明知一些事情不能为,却偏要作为。
卫鞅的新律,除了要将秦国打造成战争机器以外,也是为了将抱有侥幸心的恶意可能抓出来,以防万一。
“可——”小童还有一个天真的疑问,“打破一个陶罐而已,笞十下是不是太严重了?”
他皱巴着一张脸,仿佛此刻正在受刑。
三三被他逗乐。
“好,那我们现在就拿一个在秦国发生过的案子,探讨一下定刑的问题。你们假装自己是一个过路人,现在——”三三举个例子,“我们在街上看到有歹徒,他想要抢一个女子或者老人的钱袋,要不要上去帮忙?”
小童们都提高声音抢答:“要!”
这样的问题,他们不假思索。
“可歹徒比你们更高大更健壮,一人可以扛起一头牛,手上还持有利器呢?”三三又问。
他虽与小童说话,视野却时刻关注着他们背后围着的人。
小童中,有人依旧毫不犹豫说“要”,有人说“既然打不过,那就寻人帮忙”,也有小童嗫嚅不敢回答。
三三将各人神色收入眼底,只一笑,继续问:“那若是这个歹徒不仅有利刃,还已经刺伤了一个人,那个人就倒在你们跟前,且倒下的人比你们更健壮勇猛,你们还想要出手帮助吗?”
依然有人坚定此心,说“要”,但这一次说找人帮忙和沉默的更多了。
见伙伴不吱声,甚至有小童开始谴责对方怎么这么不勇敢。
大争之世,连年打仗,许多人都有着一腔孤勇,粉身碎骨都不怕,但也有人只不过想要在乱世之下,好好活着便行。
三三伸手将愤怒的小童拉着:“欸,这不能怪他。他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冲上去也只是送死。这种情况下,还要他上去,岂不是不人道?”
人道不人道,这些人不常听。
可儒生宣扬的“仁”,很是得黔首拥戴,故而,他们将三三口中的“人道”,听成了“仁道”。
是啊,若是明知死路,还让对方冲上去,岂非不“仁”。
“可——”小童鼓着脸颊,声音降了下来,有些委屈,“阿翁和大父都是这样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