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有雪(101)
“所以你就偷拍?”陈熠池低声问。
江宜算是默认了,陈熠池从他手里接过厚重的相册,照片只填了不到三分之一。
照片的光线都不是特别好,看出来拍照的人都没什么时间好好对准焦距,但是每一张照片的意境都很美,好像在诉说着一个美丽的故事。
大部分是陈熠池的背影照,他做饭的样子,站在阳台吸烟的样子,还有穿着背心赶海的样子。这些照片,拼凑齐了一个完整鲜活的陈熠池,仿佛有温度一般。
不过又好像缺了点什么,陈熠池往后翻了翻皱眉问:“你的呢?”
江宜没明白:“什么我的?”
“怎么没看见你的照片?”
“我怎么给自己拍呀?”而且他现在的状态即使上镜,也不会好看的,夹杂在这些照片里,怎么看怎么别扭。
陈熠池拉住他的手:“走。”
江宜抬眸:“干嘛?”
身后一望无际的大海,远处停泊这一辆白色游轮,海鸥在头顶盘旋飞舞。
相机快门的白光闪过,陈熠池一只手搭在江宜的肩膀上,照片里他极少地弯起嘴角,目光温柔的注视着他的恋人。江宜笑得有些紧张,像只小白兔一样,并拢着竖起两个长耳朵。
这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合照。
后来的很多年,陈熠池靠着这张单薄的照片,走过了人生致暗的时刻。或许在那些满城风雨的日子里,他将江宜藏在无人打扰的世外桃源,偷得了片刻清闲,是年少时做过的为数不多的荒唐的事情。
陈熠池不知从哪里拿出的银戒项链,江宜诧异地看着他掌心里缩成小小一堆的东西:“我以为丢了呢,怎么会在你那里?”
“这个项链我找到的时候已经脏了,我找人拿去修理了。”陈熠池摸了摸上面浅浅的纹路,说道,“我给你带上吧。”
江宜微微低头,项链套在他的脖颈上,闪着银色的光芒,比光还要耀眼的是江宜望向陈熠池时沉醉的眼眸,像银河散落人间。
陈熠池清了清嗓子:“小宜,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有必要通知你。”
江宜仰起头:“什么好消息?”
“我找到了……”陈熠池话未说完,一阵急促的电话在他的口袋里响了起来,他看到联系人,心像堵了块石头似的,闷声道,“等我一下。”
陈熠池接听电话,沿着栈道的防护栏走,忽然顿住了脚步,脸遽然阴沉了下来,冷厉森然的气息同此时静谧平和的景象格格不入。
江宜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跑到陈熠池身边,板着他的肩膀:“出什么事了?”
远处的乌云在不经意间压了下来,霎时间便遮天蔽日,海浪腾起几丈高。
风起云涌,疾风骤雨将至。
“没什么事,”陈熠池抓着江宜的胳膊,侧身将人抱紧,轻声道,“我出去一小会儿,你等等我。”
“好。”
陈熠池嘱咐他:“下雨了,关紧门窗。”
江宜勾了勾他衬衣扣子:“下雨了,别走夜路。”
-
陈熠池车在高速上开的飞快。副驾的手机通着电话。
“少爷,那女人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
“我只听实话”
“是夫人……把她藏起来了。”
陈熠池掐了电话。
他开车狂奔到医院,半个小时的路程他走了十几分钟。
那是他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刻,时间无限拉长,像眼前的道路一样,无线延展,没有尽头。
陈熠池冲进了郭医生的办公室:“江宜的手术提前。”
郭医生见到陈熠池,如见救星,激动的声音颤抖:“陈先生,你总算是来了。”
陈熠池目光一凛:“什么意思?”
郭医生拍着大腿唉声叹气:“捐赠给江宜的那袋骨髓不知道为什么,给了另一个病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陈熠池揪着他的领子,眼底爆出狠厉的冷光。
郭医生吓得直打哆嗦,用手指了指头顶,低声说:“是上边的命令,让我们保密,我们也不敢私自做决定。”
陈熠池咬着牙,厉声质问:“那个病人在哪?他的手术做了没有!”
郭医生颤巍巍伸出一根食指说:“刚开始,一个小时。”
砰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猝然碎掉了,陈熠池冷笑一声,松开手。
这时,忽然一道闪电如同蜈蚣一般盘曲在天空之上,亮如白昼,射出来的光映在陈熠池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通红的布满血丝的双眼,压制着滔天的恨。
“陈先生,您……没事吧?”江宜的病是郭医生一手治疗的,他对这事也深感惋惜,但是无计可施。
陈熠池的状态却属实惊呆他了。
这不像是普通朋友该有的反应啊。
陈熠池死死攥着拳头,手背青筋暴起,一面不知念叨什么,一面往外走。
郭医生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有个叫夏清寻的实习医生,三天前,来我办公室了用我的电脑,说是自己电脑坏了,用我的电脑发个文件,我当时也没多心。”
陈熠池目光凛冽,一字一字重复:“夏清寻。”
陈熠池很清楚,当初陈家想尽办法瞒着他江宜的病,让他生生跟江宜断了三年的联系,这一次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掩人耳目,陈熠池让王浮意,也就是江宜的母亲,提前采髓,对外却将人保护起来,造成还没有取髓的假象,把别有用心之人的注意力全都引过去。
那袋已经成功采取的骨髓则被安全的放在医院的贮藏室里,但录入没有任何的编号和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