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东岸来信(5)
“有一天,一只迷失方向的断尾鳉鱼偷偷跟踪一颗千疮百孔的腐烂橙子,从狭小不易被发现的缝隙游进‘污槽儿’躲避同类鳉鱼的嫌弃。它以为松了口气,却没想到它的身后是一群遍体鳞伤的异类生物。它们满眼无辜,它们饥肠辘辘,它拼命地甩尾游啊游,才发现其实它早就没了尾巴,它根本游不出自己给自己找的避难所。”
“它灭绝了?”
“不,”女人双目失焦,语气平淡,“它成了‘污槽儿’唯一的幸存者。”
“既是幸存,忱教官怎么会陷入其中抽不出身?”
“楼医生也许不懂我的意思,成为唯一的幸存者并不是鳉鱼的本意。”
父母早逝,无亲依附,师父也因她而死。
她有什么可值得庆幸的。
她抱着膝盖脸埋得很深,似笑非笑:“楼医生,我这病,是不是无药可医?”
男人靠坐着桌案边缘,白褂整洁。
沉默很久,他望向她的眼睛流转温情,轻笑一声,嗓音低沉却又温柔提弦:“你知道吗,其实鳉鱼也叫‘漂亮宝贝’。”
“楼医生到底是来治病,还是来研究生物多样性的?”雾忱儿抬眸看他,抱膝的肩微微耸了耸。
他嘴角挂笑,“忱教官猜对了,我不工作的时候就喜欢研究鱼,而鳉鱼是我不惜代价也要得来留在身边陪我的唯一。”
“哦,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把美人鱼养在家里泳池?陪你岂不是很开心?”
“嗯?”他歪头困惑,“忱教官是想表达什么吗?”
从治疗椅起身穿好高跟鞋,雾忱儿低头理整.风衣褶皱忽视他目光,话语间的调侃也丝毫不留情面:“我的意思是,其实你是个庸医,我的不治之症就不劳烦楼医生操心了,免得耽搁楼医生业余研究美人鱼多样性的时间。”
“你……”他还想说什么。
却被女人很快打断:“告辞。”
上心3%
离开清晖楼。
雾忱儿抄近道回宿舍换了身军装。
治病事小,训练特种兵才是正事。
以往,提前二十分钟组队是她第一堂课定的规矩,课前二十分钟的训练演示是从第二堂课开始执行的规矩。
从一而终,无一例外。
但恰恰,特种兵三营二连是她带过有史以来最叛逆的一届新兵。
开班第一天,排队懒散、喊号杂乱,最基本的口令执行都良莠不齐。
这是第二天。
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
队伍依旧缺人,且个个看着无精打采。
有人在列队旁边乱窜。
她目光一瞥,冷声一震:“站住。”
操场回荡.女人血气方刚的嗓门。
百米之外,楼津渡脚步顿住,从兜里抽出双手姗姗回头——
雾忱儿正劈头盖脸教育一个捧着肚子、举止没劲的新兵。
她愤懑:“动作拖沓无力,精神面貌不振,根本不是一个战士该有的姿态。”
“对不起…对不起教官,刚才我肚子不舒服……”
“闭嘴,”她这人不爱听对方狡辩,“如果今天有一个突发事件,你的个人行为不仅会拖累你冲锋陷阵的队友,等待解救任务中的受害者也会被你连累致死。”
“对不起……”
“你应该对不起的人不是我,”她面无表情下令,“所有人,绕操场跑十圈。”
“啊???”
“反抗者,再加十圈。”
“烦死了。”
队伍跑得乱七八糟,一群寸头小伙悻悻然地冲在跑道最内圈。
仍愣足跑道的楼津渡向后退了退,让步到远离操场的水泥空地上待着。
隔远远的,看着雾忱儿背影。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看她。
她长得很好看吗?
没得到答案,他无如地摇了摇头,双手抄兜坐到双人椅一侧。
索性赖着不走。
跑完十圈跟虚脱了似的,新兵一个个躺在草坪上撒泼打滚着耍无赖。
雾忱儿抱臂看着他们并未吱声。
旋即,她转身绕操场快跑一圈。跑到第二圈半时,她突然偏离跑道瞥向四百米障碍赛的第一关卡。
她一只手掌扒着比她还高的木头板块,单臂完全撑力一跃而上跳到平台单膝跪着,冲那群目瞪口呆的愣头学生回头吼了句:“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只演示一遍,谁错谁超时加罚十圈晚上不许吃饭。”
“……”
学生僵滞地看着她。
早已无力反驳。
很好。
雾忱儿小感满意。
在众人注视之下,她二话不说从两米高的半空跳到草坪地,一个横跨跳山羊酷似老虎扑食腾空而起又平稳落地,眼睛不眨一下穿过悬空单杠索道臂力简直惊人,独木桥和低桩网更不在话下,几乎不费力地攀上斜体假山,而后一个翻滚从山顶滑到软垫、侧滚一步阻止前进的惯性,演绎了一场堪称港岛最完美的四百米障碍赛。
用时,1分39秒。
“她是女人吗???”
“她不是吧,太太太…太炸裂了!”
“她都不会喘吗?看得我心脏都跳出来了!”
“这还只是一个,听说这样的女人咱们军队一共有五个,之前还以为是讹传而已,原来她真是最厉害的一个。”
“听别的教官说,整个基地最快的也才1分40秒。”
“她好牛啊,这么牛的女人居然是我们的教官?!”
大抵是心悦诚服,霎时操场掌声不断。
其中,也包括楼津渡。
他甚至,把刚才那段精彩呈现以视频的方式拍摄留存于手机。
他承认,她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