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过速[破镜重圆](90)
陈朝予说完,在对方讶异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走进漆黑夜色,踏上晦暗无光的前路。
可少年的脊梁始终笔挺,摧折不弯。
“家”是回不去的,陈朝予冒着大雨走回学校,蜷在座位上枯坐一整夜,没有丝毫睡意。
天将破晓时,他转了转僵硬的眼珠,脑海中诞生了一种新的可能性。
不必忍耐,也不再痛苦。
既然进退维谷,不如纵身一跃,一了百了。
他是很认真在思考这件事,并且执行力极强,在当天的每一堂* 课上,精心制订了数个对应的计划。
一旦成功,他从此就不必忍受日复一日的折磨,至于旁人——最多阿姐会伤心一阵子,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在他被找回前还是离开后,日子都是一样的过。
至于母亲……可能会更多地感到恼火吧?他已不再奢求更多,就让一切戛然而止,停留在最出人意料的时刻吧。
他这样想着,越发期待宣判的钟声准时敲响。
可偏偏有人要打乱他的计划,强行扯住他的衣袖,将他拉回这人世间。
“陈朝予?”
时鸢小声喊他,显然并没有发现他今日的异常。反正他一贯淡漠,到了这时就更加不用遮掩,干脆装作听不见。
“陈朝予!”
见他毫无反应,她索性把手边的拐杖一丢,单脚跳着追过来。
很吵,又麻烦。
陈朝予依旧置之不理,可这次时鸢学聪明了,及时绊住了他的脚步,迫使他不得不转过身直面她。
他心情糟到了极点,情绪难得外露,抓着自己的衣袖,将它从时鸢手中一点点解放出来。
看吧,他就是这样一个油盐不进、冷酷无情的人,如果认清了他的真面目,就应该快点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自我厌弃的欲望在此刻达到了顶峰,一个连父母都吝于给予关爱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继续留在世上?
但时鸢并没有如他所愿。
她或许有些怕,面上讪讪的,却执着地踮起脚,将伞面朝他的方向倾斜。
陈朝予抿唇看她,心情复杂。
他不知该说她是迟钝还是敏锐,若是迟钝,为何要顾及他微不足道的感受?若是敏锐,她又似乎完全察觉不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
时鸢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是行动不便,想蹭把伞挪去校门口,而陈朝予,就是在恰好的时机出现的人形伞架。
她说完,一双小鹿眼水波汇聚,满含祈求。被少女这样殷切注视着,陈朝予忽而发觉,他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说不出,那便不说了吧。
人之将死,其行也善。他决定做最后一次好事,然后就无牵无挂地奔赴既定的归途。
就当是报答时鸢曾经坚定地选择过他。
和时鸢在雨中前行时,陈朝予从未想过,仅仅一念之差,就会完全改写他的命运。
他也曾无数次假设,倘若那天时鸢没有抓住他,或者抓住他的不是时鸢,而是别的什么人,他是否就会放弃挣扎、任凭自己彻底陷落?
扪心自问再多遍,答案也还是命中注定。
除了时鸢,根本不会有别人。
旁人也许畏惧他、厌恶他、钦慕他,但敢于横冲直撞闯入他视线的,只有时鸢,只会是时鸢。
原本悬在天上、自由自在的纸鸢,用牵引自身的细线,牢牢地缚住了他。
他无比庆幸,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她澎湃的爱意,如一尾游鱼溯洄而上,回到适宜生存的海域之中。
然后,不再离开。
第40章 挣脱
陈朝予将时鸢送到接近校门口的位置, 就看见她的父亲匆匆而来,脸上满是担忧和焦灼。
而类似的神情,他从未在母亲的脸上见到过。
他低头瞥一眼时鸢, 眼底藏着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歆羡, 可能还夹杂着些许难以言说的妒意。
时鸢当然注意不到他的神情变化,她挥起拐杖,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元气满满地同她的父亲打招呼。
陈朝予本来可以不说话的。
按照他往常的习惯,他会尽可能降低存在感, 低调淡出他们的视线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可那一瞬间,他的情绪仿佛受到时鸢的感召,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不仅如此,他甚至鬼使神差地想说些什么, 就像是……渴望引起他们的注意。
陈朝予几乎没有和长辈相处的经验,但他想,礼貌打声招呼总归不是什么难事。
他喉间发紧, 趁时鸢父亲将她接过去的空档, 鼓足勇气开口:“……叔叔好。”
满心满眼都是宝贝女儿的男人闻言终于抬眼,打量着面前局促而紧绷的少年, 眼神中流露出丝丝警惕。
仿佛窥见了他内心潜藏的觊觎,自然而然将他划定在认可的范围之外,是极具防备的姿态。
明明早就能够预料到的结果, 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说到底,他们只是两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陈朝予下意识退了一步, 垂下眼的同时抿紧唇线,生怕心底莫名生出的失望会不合时宜地挣脱出来。
即使这样, 他撑伞的手依旧纹丝不动,与时鸢父亲一道,为她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方寸天地。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的后背肩头很快湿了一片,单薄的校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青涩硬朗的轮廓线条。
好在这些对他来说,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已。
时鸢回过头来向他道谢,在发现他“舍己为人”的行径后,心中的歉意油然而生。
她伸手将伞往他的方向推,声音清脆动听:“刚才说好的,这把伞先借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