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过速[破镜重圆](93)
因为激烈地闹了一场,陈朝予终于获得了从未体验过的自由。
他学习着如何爱人,可以随心所欲做他想要做的任何事情。
即使中间多有波折,但终归还是达成了他期望的结果。
和母亲的见面,仅限于大学寒暑假回来,不得不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候。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无声地拒绝与她独处,不去细想母亲看他的眼神中,包含着多少复杂的情感。
只有在陈斯绮难得回家探亲时,他才会配合演上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
演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回。
可是……
“我看见了。”季枫泽话锋一转,“上次去营地的时候,你身上的伤疤。”
是又怎样?
陈朝予无动于衷,任务已经完成,他该离开了。
与季枫泽擦肩而过时,他毫无预兆地下了重手,狠狠一拳打在陈朝予的右肩上。
陈朝予闷哼一声,以最快的速度反击。论起这种野蛮的行径,季枫泽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
暴雨冲刷着落在地上的黑伞,也将两个人彻底淋了个透。
陈朝予很快占了上风,用手肘死死压住季枫泽的脖颈,心底的暴戾在隐隐流动。
破土,发芽,按捺不住。
雨水沿着季枫泽的侧脸淌下,他偏头咳出一口血沫,大口喘着粗气,眼底却是不加掩饰的兴奋。
那是试探得逞的标志。
“你还在自残。”他用笃定的语气宣布,“你是不是最近又犯病了?”
“你就是想确认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陈朝予蹙起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让季枫泽几乎动弹不得。
即使处于劣势,季枫泽脸上却未见多少不甘与慌张。而那是因为,他自认拿捏住了陈朝予最根本的命脉——
“你凭什么认为,时鸢在知道真相之后,还会要一个有家族遗传史的躁郁症患者?”
“一个害死了自己亲生母亲的杀人凶手?”
“还是一个在母亲的葬礼上,一滴眼泪都没掉的怪物?”
第41章 镜中人
只不过提起“时鸢”两个字, 陈朝予的情绪就变得不受控,扼住季枫泽的时候,似乎恨不得让他窒息而死。
“你都和她说什么了?!”
但双方心知肚明, 暴怒背后隐藏着害怕真相被戳破的慌张。
最后两句话, 季枫泽几乎是从喉咙里强行挤出来的。
“什么……也……没说……”
“让她……自己……发现……才会……更有趣……”
可以想见的答案。
陈朝予知道这是实话。他昨天一直和时鸢在一起,如果她发现了什么端倪,绝不会表现得那样平静。
她的喜怒,一贯是写在脸上的,像通透澄澈的琉璃, 一眼就能望到底。
仅仅和她分开不到十二个小时,陈朝予依旧担心,担心季枫泽会趁虚而入。
时鸢的联系方式握在季枫泽手中,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或许在某个不起眼的时刻,那些早已有迹可循的线索就会在季枫泽的有意推动下串连成线, 诱惑着毫无防备的时鸢亲手揭开丑陋的真相。
光是想想这种可能性,都让陈朝予的心脏阵阵发紧。
他瞒了时鸢太多事情。
在一起的那些年,他费尽心力维持着学业的优秀, 因为除了这单薄的一点, 他竟然找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值得时鸢喜欢的地方。
他受之有愧。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故事的开端,时鸢觉得他成绩优异又沉默寡言, 是个完美的同桌选项。
假如有朝一日她知道了,陈朝予其实并不完美,而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任人践踏的烂泥里顽强生出的野草, 会怎么样?
他不认为他有直面后果的承受能力。
更何况,现在的陈朝予不过是个破碎后勉强弥合的廉价泥偶, 拙劣地掩盖着身上无法修复的痕迹,时刻担忧会被指证为赝品。
不错, 他是他自己的赝品。
在他和过去的自己之间,横亘着一片倾颓坍圮的废墟,无法修复,无法跨越。
季枫泽唇畔仍带着笑,那点施舍般的凉薄笑意仿佛蜜蜂淬了毒的尾针,明晃晃地刺入陈朝予心口最脆弱的位置。
几乎致命的一击,针扎一般的剧痛。
陈朝予在他乌沉的眼中,看见了近乎疯狂的自己。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神情。在那些暗无天日的回忆里,他曾无数次于镜中窥见,令他感到陌生和诧异的另一面——
眼底写满了压抑的欲望与疯狂,痛苦得像是歇斯底里的兽,叫嚣着要从镜面的束缚中逃脱。
这是……他?
这怎么可能会是他?
他究竟是谁?
陈朝予潜意识抵抗着呼之欲出的答案,一拳挥在镜中人的颧骨之上。
裂纹从落点逐渐蔓延,平滑透亮的镜面应声而碎,碎片折射着惨白的冷光,映出千百个不同的他。
都不是他,却又无一例外都是他。
双手颓然垂下,陈朝予头痛欲裂,深重喘息,陷入了某种自证的怪圈里。
伤口狰狞,血色触目惊心,滴落在地,蜿蜒成一尾嘶嘶吐信的红蛇。
这种事发生的次数多了以后,房间里就再也找不到任何能够映照他面貌的玻璃制品。
入目所及只有高大白墙,将他困死在这座四四方方的囚笼之中,无路可逃。
鱼又沉入海底。
绝望的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陈朝予明白,他看似处于上风,实则早已输了个彻底。
趁他手上力道微松,季枫泽抓住机会挣脱桎梏,踉跄着靠在身后的大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