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过速[破镜重圆](94)
两个人都浑身湿透了,很是狼狈。
在水迹和黑衣的双重遮掩下,暗沉的血色依然浸透了陈朝予的右肩。季枫泽瞥了一眼,傲慢地移开视线。
“你和你妈还真是没差,一样的疯子。”
陈朝予该反驳的,可他甚至找不到驳斥季枫泽的理由。
在他变成父亲那样的人渣之前,他已经成为了母亲这样的疯子。
他无言以对,可季枫泽执着于打破他们之间难得存在的平静。
“恨她吗?”
陈朝予微蹙起眉,直觉告诉他,季枫泽并不是在针对母亲,而是——
“你被父亲送去国外,失去自由、毫无尊严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时鸢在做什么?
陈朝予的大脑一片混沌,有个声音反复告诉他,他不记得了。
真的……不记得吗?
不记得那天是怎么毫无征兆地发狂,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已经冲破了层层看守和禁制,就因为听见手机响起久违的提示音?
可真正回想起来,他宁愿那是一场幻觉。
“我们分手吧,别再来找我。”
“既然分开了,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那个曾在雨夜将他带回人间的时鸢,在他人生的又一次至暗时刻,选择毫不犹豫地舍弃他。
留给他的,只有溃烂到无法愈合的伤口。
与这种锥心蚀骨的痛苦相比,那些令人变得迟钝的药物反而成了有效的精神麻醉,连同香烟一起,成了他赖以为生的必需品。
“需不需要提醒你一句,那时候她已经另有新欢了?”季枫泽不带感情地陈述着所谓“事实”,下了定论,“你只不过是她用完随手丢掉的垃圾,不,比垃圾还不如。”
“陈朝予,你从没有真正地走出那个雨夜。”
当然,他也没有。
自始至终,陈朝予只是垂眸盯着墓碑所在的方寸之地,对于堪比死刑的宣判结果无动于衷。
季枫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直到陈朝予长长吐出一口气,缓慢而清晰地开口。
“这不怪她。”他说出这话时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是我有错在先。”
即使时隔多年,陈朝予的脑海里依旧可以浮现有关那个男人的一切细节。
袖扣的颜色,腕表的品牌,以及揽住时鸢肩头时,轻轻抚弄的手指。
每一处都让他嫉妒得想要发疯。
可时鸢又有什么错呢?
是他故意营造出虚假而美好的幻象,蒙蔽了她,就只能咽下自酿的苦果。
对于她短暂的偏轨,他可以既往不咎,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容忍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无论是谁。
否则他也不知道,为了时鸢,他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
轰隆——
雷声自天际滚滚而过,大雨倾盆,时鸢被搅了清梦,索性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看雨。
说是看雨,不如说是发呆比较贴切。北城难得有这样的暴雨天气,所见之处一片水雾迷蒙,万物都置身于泽国之中,豆大的雨点敲击窗棂,发出接连不断的声响。
母亲推门进来,看了眼窗外的雨,将一杯温水递到时鸢手边。
“小长假最后一天,下这么大的雨。”母亲眯起眼,感叹道,“你们那个同学聚会,还能搞成吗?”
同学聚会?
时鸢捧着水杯,歪着头疑惑片刻,恍然想起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但是,李毓秀女士是从哪儿知道的?总不能是刘曦路把消息做成了小卡片,专程塞到她家门缝里吧?
“小商那孩子告诉我的。”李毓秀女士理直气壮,习惯性开始唠叨,“他说这是你们毕业以来第一次聚会,有好些在外地读书工作的人都会回来,怎么没听你提过?”
时鸢敷衍笑笑,算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与班里大部分同学不过泛泛之交,最好的朋友只有闻妙歌一个,实在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
可按照时鸢的性格,情况本不该变成这样。
高中生涯的第一年,时鸢过得还算轻松愉快。虽然脚踝骨折让她缺课了几个月,但在她摆脱双拐之前,同学们还是给予了她力所能及的帮助。她心怀感念,时常带些零食和小玩意儿到学校分享。
女生之间的友情来得简单,时鸢很快就与班里比较受欢迎的几个女孩子打成一片,让自诩她“唯一挚爱”的闻妙歌都深感地位不保。
变故发生在那年暑假,从海边旅行归来之后。
在日复一日、看似平淡的学习生活中,时鸢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起初只是没来由的疏远,面对她一如从前的友善和示好,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视而不见,留下碰了一鼻子灰的她,尴尬地立在原地,还没来得及收回脸上的笑。
时鸢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是不适合做朋友,退回原本的位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并不打算放在心上,但那些隐隐的漠视和孤立如影随形,困住了她。
做值日时,没有人愿意和她一组,幸好陈朝予主动留下帮她,才不至于让她天黑了都到不了家。
少年修长的指节握住板擦,漫不经心抬手挥过,将最后一面龙飞凤舞的板书擦掉。
粉笔灰从指缝间簌簌落下,他眉心微不可察地收紧,随口问她:“另一个值日生呢?”
时鸢知道他洁癖又犯了,怕加重他的不悦,特意放轻了语气:“一放学就走了。”
她说的是实话,下课铃一响,同组的所有人就像商量好了一样,在三分钟内争先恐后离开了教室,连挽留的机会都不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