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件事,天景雅集的仪典暂时散场。有人马不停蹄地往七曜星塔内部走去,有人神情凝重地坐在席间,低声商量着什么。
宋从心则在离席之后,被天枢星君唤走了。
“我本不欲白玉京城主的身份的。”宋从心和天枢星君走在通往高塔的台阶上,空荡荡的塔楼中只能听见她们落步的声响,“白玉京作为独立世外的学宫,保持其隐秘与特殊是很有必要的。但是,计划终归赶不上变化。”
“无论哪种选择,皆是有利有弊。”天枢星君道,“若是没有你在此坐镇,白玉京这等藏宝之处必然会引来诸多贪婪觊觎的目光,甚至苦剎之地的居民们都会成为有心人掠夺资源的借口。白玉京将会面对无休无止的试探以及渗透,依本尊所见,显露身份利大于弊。”
“拂雪明白,只是偶尔仍有一些忧心。”宋从心有些微小地焦虑。
天枢星君惊讶道:“真是奇了。明尘那般傲然的性子,他的亲传弟子怎会这般谨小慎微?莫不是你师尊苛待于你,让你在宗门内受苦了?”
宋从心:“没有,师尊对我很好。”
“那就是明尘老了?连弟子都护不住了?”天枢星君点点头,自顾自得出了结论,“本尊还以为以他的性子,谁跟他唱反调他估计提着把剑就打出去了呢。竟然把弟子养成这种做出功绩都不敢广而告之的性子,看来明尘是落西山,心气全无了。”
“天君,您这么说,拂雪要生气了。”
“哈哈哈!”天枢星君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心想逗晚辈真是有意思,“别生气,逗你玩呢。你尽管放手去做,出了什么事还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兜着呢。只是你若是本尊的弟子,本尊定是不会让你受这般委屈的。莫非你在外做了这么多,竟还是瞒着你师尊不成?”
“……”
“还真瞒着啊?”天枢星君更加诧异了,她伸手拍了拍宋从心的脑袋,“师尊的存在不就是为了给弟子依靠的吗?你还是个孩子,怎么这么急着长大呢?”
宋从心不知应该如何回答,虽然她总说「尽信书不如无书」。但她终究是多多少少受到了天书中「预言」的影响的。明尘上仙虽然是天道之下第一人,是为她遮风挡雨的师尊。但宋从心始终无法抹去自己对《倾恋》书中那位被人「欺之以方」的正道魁首的心疼。
毕竟在她得知这个世界的「未来」之前,在她还是一介籍籍无名的外门弟子之时,她已经在明尘上仙的照拂中度过了平安康顺的半生。
被天枢星君这般点醒,宋从心更觉五味参杂,她抿了抿唇,语气有些不自知的艰涩:“我想保护师尊。”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一个自不量力的孩子,想保护山峦一般巍峨的大人。
“这样啊。”天枢星君闻言,眸光有一瞬的柔和,“好孩子。”
明尘这老东西,果然是废了!
【第84章】拂雪道君
此次天景雅集,拂雪道君无疑是最忙碌最炙手可热的存在。
但无论多么忙碌,宋从心依旧抽出时间与禅心院主持以及梵缘浅见了一面。此次天景雅集之后,禅心院主持将进入佛塔修行最上乘禅,与人世因缘了尽,后只怕是再难相见了。七曜星塔仪典中的匆匆一瞥,宋从心发现禅心院主持与上一届天景雅集中见过的模样大有不同,此时的禅心院主持返璞归真,看上去就是一位朴素的老僧。
禅心院下榻的院子里,宋从心带着姬既望上门拜访时便见梵缘浅与主持在院中静坐。一老一少都没有开口说话,不知是在禅定还是在无声中感受着什么,对于宋从心和姬既望的到来,两位高僧竟好似早有预料般,同时抬头望来。
“梵主持。”被宋从心提前告知了称谓的姬既望礼貌地打招呼,“梵缘浅。”
三人虽然时常以通讯令牌互传音讯,但到底也已许久未见了。姬既望称呼梵缘浅也是直呼其名,若不是宋从心先前提醒了一句,他恐怕也会连名带姓地喊主持的法号。
他们那天性纯良的友人露出了欣悦的笑,一旁的老僧也笑着点点头,示意两人入座。梵缘浅抬手一招,茶碗便自假山流水间湃着水的托盘中飞来,她泼去碗中水渍,提起茶壶,给两位友人各斟了一碗茶。
与明尘上仙精湛的茶道相比,梵缘浅泡的大壶茶显然有些粗糙,好在宋从心和姬既望都不是吹毛求疵的风流雅客,大碗粗茶他们也觉得挺好。
禅心院主持法号净初,单看净初主持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的模样,实在很难想象这位年轻时也是会邀明尘上仙一同爬佛陀塔、因为青鸟离弃后嗣而追着青鸟念经的妙人。
宋从心此行特意带上了来音,就是为了让这位来音与自己的结缘人看看来音如今的样子。虽然来音被宋从心惯得性子骄纵,又被明尘上仙喂胖了好几斤肉。但作为一只天生爱俏的青鸟,来音平里还是很用心打理自己的羽毛的。宋从心唤出来音,这只尾羽华美漂亮的鸟儿先是在空中骄傲地盘桓了一圈,而后才矜持地落下,降尊纡贵地给了在场众人一个眼神,清亮亮地叫了一声。
“嚯。”净初主持看见来音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小雀儿,小子看样子是过得挺美的。”
净初主持五指一伸,也不见他有别的动作,那在空中炫耀尾羽的青鸟「咄」地一下就被他捏在了掌中。来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颈部的绒毛瞬间炸起。然而没等它向主人求救,那些根根炸起的绒毛便被一双宽厚如石、遍布老茧的手一点点地抚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