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18)
白瓷酒盅空荡荡落了满地。
昭华唇角勾笑,凤眸之中却是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沾湿了衣襟。
凤凰……
她将屿山漫山的凤凰……
连浴火重生的涅槃之火都救不回来决心赴死的凤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地之间的恶。
昭华眸中是流不尽的万年孤寂凄清,唇角是极尽讽刺故作潇洒的笑。
天道渺茫,人道将绝,鬼道昌盛……
又,何以见众生。
“嘭!”
素白指尖的火焰骤然燃起尺丈之高。
昭华伏案低声轻笑:“…我将屿山的凤凰可不能都白死啊……”
窗外喧嚣仿佛也搅扰不了满室冷清,好似那低低哑哑听不清的落寞,也连同地上白瓷酒盅摔落出来的裂隙所流出的清冽酒水,一同燃在了金红色的火焰中。
酒盅之中醉生梦死。
昭华也不知这一梦睡了多久,醒来之时已经是午后傍晚,满天红霞如火如荼燃出半边天空半个城的华艳色彩。
她睡眼惺忪,浑身懒洋洋地依靠着小榻,也不起身,就这样一摇一晃地看着天边虹霞一点点变得浅淡,直到消失。
“咚咚咚!”敲门之声。
“昭昭,可醒着,若是醒着我便进来了。”
敲门之人一听便是萧疏已本人,一句话都能够说的百转千回,语气里黏黏糊糊令人不快。
昭华瞧着窗外景色如神,虹霞散去之后夜幕之中逐渐升起的星辰也能瞧见她眉间松快。
她自顾自乐得开心自在,分不出心思搭理萧疏已。
萧疏已对待她时也素来脾气温和,见她看得出神,也不打扰只轻声漫语地说着些他先前离去做了什么。
每一时,每一刻,到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情……
事无巨细,时刻精准的毫无差错。
语罢,又不为遗憾地补充一句:“若是昭昭你能够陪着我,便就是最好了。”
昭华连脖颈都懒得挪动一下,放下方才心思,却也难得声音之中不是一片冷寂,出声道:“夜色已晚,寻我何事?”
萧疏已笑:“一件趣事,一件乐事。”
“趣事等稍后再同你讲,至于这乐事便是今晚浮空岛拍卖品中有一件稀世奇珍,我们一同前去凑个热闹可好?”
昭华看得累了,收回目光倦倦看了萧疏已一眼:“你既已为天道,通天之能还不够你随意取索这天下奇珍吗?”
“人造有主之物,我亦无能。”萧疏已想起今晚那件东西,笑意微深,缱绻眉眼含情目不转睛地看着昭华:“起身随我去吧,昭昭。听闻你今日出行不太心顺,也许今天晚上能够寻上一二乐趣。”
能够引起萧疏已这般兴趣的,还非要带着她一起去寻的东西。
昭华定定看了萧疏已一眼,忽而轻笑:“好啊,既然是这般,我也生出了几分兴趣。”
“那便登岛吧。”
浮空之岛
十二座金面琉璃塔位列斗兽台十二方位,盘旋而入云间苍穹最后交织成一个点,又以此点骤然裂成十二金色琉璃软柱举托起天上云间——
浮空岛。
“上啊!穷恶獠牙!把那小子的头给老子咬下来!”
“啊呸!又是东市送来的人畜,一点劲都没有,赶紧去死!”
“哈哈哈!好样的,赶紧把这臭小子的血洒满场台!呜呼!”
……
要渡浮空岛,必然要经过这不亚于一掷千金的斗兽赌台。
昭华凤眸冷冷淡淡,从场台之上从未断绝的鲜血淋漓移开,掠过泼洒金珠如流水的层层看台,落到十二金面琉璃塔下的十二个黑衣人。
寡言沉默,如这一动不动的琉璃塔一般恍若死物,却时不时推动着场台内的人兽相争和琉璃塔映出的赌局赌数。
人间晦月,一群怅鬼。
踏云而上,直至云端浮空岛。
软尘千丈之中,忽见云霞霓漫,行走其中,若有云风环绕脚下。
下界之人若要御空而行必然要借助外物,刀剑器具不拘,可行走在这浮空岛,恍然之间踏风踩云日行山川万万里,倒是真有几分似真似幻的飘渺仙人姿态。
云雾缭绕之中,亭台楼阁美轮美奂,若隐若现沉静地出现在这里,恍然之间犹似仙人垂目低头的慈悲静美。
昭华站在原地,揽过浮空岛的景色格局一瞰,唇角自踏入此间就不曾落下的笑意,不觉之间更深了几分。
弯起美眸,流转之间顾盼生姿,是如火荼蘼的花开在了极寒深渊。
极尽妍丽,又令人脊骨生寒。
昭华一边走,一边缓缓想起自己先前险些忘记的一件事情。
也不知萧疏已一身明幽术与这无银城浮空岛有几分干系。
她抬手在云空之中勾绕了几下,纤白素手之中无端出现一团淡淡莹白的光晕,轻轻一握,便又消失在了半空之中,难以捕捉。
昭华心中疑惑万千,眸色之间越发流转生姿,唇角都忍不住流泻出一丝笑声。
萧疏已落后昭华半步,闻声微微侧头:“何事这般开心?”
君子风仪,山岳抱朴。
明明少年之时被众人遗弃唾弃赶出家门,一生坎坷苦难,却至今一举一动,言谈之间也好似川风流淌过山间,月明之下美玉润泽芳华,半点不曾弃下高门名士的风姿仪态。
持得了剑,一怒平三川;动得了笔,惊鸿画九州。
可惜,世间荒唐。
走了偏路的人,早就无法回头了。
昭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曾与他答话。
反倒是凤眸浅质,扫过迎面而来的人,语气轻轻:“……要等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