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23)
昭华摇摇头:“不必。要渡天门这一丝流火还需要清洗你的七筋八脉,还需要忍受月余之痛。”
松归鹤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某种沉重的壳骤然破碎:“已经,很快了。”眸下划过一抹放松。
“小道就此别过,告辞。”
昭华看着这小道士离去,看向萧疏已。
萧疏已了然的点了点头。
如今他虽然化身天道,天门之中自然不会再阻拦松归鹤,可是若无足够修为,到了上界仙灵入体,也难以承受。
想必那一丝流火便是助他筏经洗髓。
容与月和松归鹤错身而入,轮椅吱吱呀呀进来。
“这一番功夫也不算白费。”
容与月自从进来之后,目光就没有从雪岩小几上的松香木长盒子上离开,他舔了舔唇角,一双漂亮潋滟,勾出风情的眼睛中全然都是阴郁和期待。
他托着面颊,沉着眉目不似先前那般张扬,有些乖顺和可怜巴巴的意味。
“萧公子,还是您先请吧。”容与月看了看昭华,又看了看萧疏已,收敛了一身风情万种,却难改语气中的不怀好意。
昭华噙着清清淡淡的笑,像是在看一场已经知道结局的折子戏,但笑不语。
看破不说破。
萧疏已沉眉敛目,只有紧紧抿着的唇瓣,用力的有些发白,流露出一丝不安和紧张。
“昭昭……”
昭华取出千面琉璃镜,轻轻拭了拭微尘。
这镜子被她遗落三千世界,竟也有缘法能够破镜重圆。
她拿着镜子,照向萧疏已:“看吧,你心之所想,便在此刻分辨一二。”
他和容与月都不能够触屏镜子,现下也只能够自己托镜看着,这一个两个胡闹。
萧疏已看向镜子,整个人的意识都沉溺的镜子中,连手中的剑都无意识松落到了一旁。
他想要看见的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
昭昭……
春三日小境中,昭昭的神魂到底归去何方。
沧澜之大,哪怕他成了天道都无法寻回半分。
还有就是,借助阵法之力,寻回来的明明就是昭昭啊。
萧疏已恍惚之间抬头看了一眼托举这镜子的昭华,眼尾生出一抹淡淡的红,落下了一颗那日本该落下的眼泪。
晶莹剔透的泪珠,落在了春三日小境被毁的枯黄尘埃中。
他看见了他的昭昭。
山岳剑穿透胸膛,温热殷红的血顺着血槽坠落尘埃——
昭昭抱住了他。
萧疏已双目通红,眼泪盈满了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是满面湿润。
他拼命的想要呼喊,有没有人来救救他的昭昭。
有没有人可以救救他的妻子。
他想要拉开两人,意识却像是被死死禁锢在深渊囚笼,连动都无法动半分。
所有的拼命呼喊都成了这场杀妻证道之中的无声献祭。
“昭昭……”
“噗!”
神未动,而心已动。
分不清镜中还是镜外。
萧疏已竟然也喷出一口鲜血,双目失神,凝视着千面琉璃镜。
昭华皱眉,唤了两声,见人还不回神,便想要移开镜子。不料却被覆手萧疏已一把按在镜子上,难动半分。
昭昭……
是昭昭的神魂溃散。
萧疏已沉溺镜中,随着昭昭的神魂溃散,意识涣散,一路跟随直到天外之天……
“萧疏已!”
昭华一声冷喝,千面琉璃镜子骤然被“啪!”的一声按倒在小几之上。
容与将军
容与月见状,立即抬手挥出气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狠狠横劈在萧疏已后颈之上。
萧疏已一声无意识的闷哼,整个人宛如脱力般倒在小几之上,昏迷不醒。
昭华抬眸,看向容与月。
他笑得轻佻又满不在乎:“被摄住了神魂,不如就让他休息一会。”
容与月语罢,看向千面琉璃镜,笑意更深,弯出的眉眼带着两颗眼尾下的泪痣越发迤逦惊人。
“殿下,照照我吧。”
他想从镜子中见一个人,想了很久。
“你想要看见什么?”昭华探究的目光看向容与月,“或者我该提醒你一下,天衍镜灵。”
数千年前,她一怒之下,失手将天衍镜打碎遗失三千世界。却不曾想也给了他另一番造化和机遇。
灵与体彻底分离。
如今的容与月既是天衍镜灵,又非天衍镜灵。
可以说,只要他远离天衍,他就永远是自由的。而一旦两者相接触,世间也就再无容与月这个人了,只剩下困在镜后的万古之灵,无知无觉。
容与月唤了声“殿下”,也不知怎的,颓然万千,生出了一番落寞。
他笑得眼泪都留下来了:“殿下,我有些恨你。”
昭华看着他,眸色毫无波动:“恨我,应该的。”
毕竟是她碎了他的原身,若是这一场人间不如意,寻个怨恨的缘由是该算在她身上的。
“哈哈!”
“殿下,您怎么也不反驳一下呢。”容与月眉间疯癫和落寞相互冲撞,一时之间连眸下血色泪痣都黯然不少,生出了几分静,君子堂上,诗酒成画的潇洒落拓。
“我其实不恨您,殿下。”
“我甚至,该感谢您。”
送了我一场无比奇妙瑰丽的人间之行。
镜中灵堪天道,看人间,怎么也不会想得到原来那些高居于天之上所看见的人间,竟然如此刻骨铭心。
容与月道:“殿下,该结束了。”
他这一生,该结束了。
他隔着昭华的手,慢慢扶起千面琉璃镜,镜中一点一点出现他的身影,瑰丽七彩的流光旋转成一个点,再如石子落水般向四周缓缓荡漾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