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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昭(25)

作者: 素骨握金 阅读记录

宴赏次日。

谁也没有料到,意气风发的小将军踢门丞相府,骑马踏碎了容府匾额,长枪直指容丞相的眉间,杀意尽显。

容与月负手而立,两袖空荡,漫不经心的笑:“怎么不告发我呢,还是说你更想亲手杀了我?”

潺潺笑意,拉长的声音,阳光闪烁在长枪的枪尖上,折射出刺目的光。

他恍如呢喃情人私语般,缓缓吐出最后两个字:“清婉。”

马上的少年将军面露怒色,手中力道加重,容与月眉间划破一道血痕,殷红的血色灼痛了两人的眼睛。

晋元城中的人只知道丞相与小将军水火不容,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连高居于堂的陛下都以为是两家姻亲不成,反倒成了仇敌。

那日之后,昭华便没有再见过清婉小姑娘了。

日复一日,她也总算知道了两人结仇的原因。

前朝旧子和今朝将军,灭国之仇和杀父之恨,纠葛难解。

容与月要理朝覆灭,而张清婉顶替阿兄张清玺之名,决死要护理朝安稳,两人自然水火不容。

至于为何,少年将军不直接去告发容丞相,反而处处使绊子。

昭华瞧着这理朝国运,紫气稀薄,也不知道当初张老将军沙场濒死之际对小姑娘说了些什么,竟然能够让她这般护着也算是间接害死她阿父的人。

容与月的文书中,有一张清清楚楚的写了——

帝欲除张,断粮草于边塞。

忠心耿耿……

有些令人觉得可笑。

昭华看累了,不欲再停在这镜中世界,准备脱身。

“殿下。”

身后忽然有人唤她。

昭华一顿:“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出来,在此处见我了。”

入此境中,她便知眼前的容与月并非是她所熟知的容与月,而是天衍回溯的镜中景。

她还以为容与月沉溺此间,并不打算以如今模样来见她了呢。

昭华转身,容与月形如烟渺,与她一般无二。

与屋中的容与月也一般无二……

容与月端着温和笑意,手中烟渺化折扇轻轻扇动:“殿下,再陪我走一段路吧。”

满地疮痍

昭华神色纹丝不动,冷冷淡淡:“还要看些什么?”

容与月仿佛遗憾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轻笑一声:“我不太记得了。”

记忆太过久远,除却一些太过美好或者太过悲伤的片段能够刻骨铭心,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也就忘了。

“殿下,我现在只是个七情六欲的凡骨俗人。”

千年前的天衍镜灵能够堪万古,所见桩桩能够一一记录在册。可是,他不一样,他如今只能记得这蜉蝣朝生暮死命线中最锥心的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要不然,也不必飞蛾扑火一样,借助天衍镜来回忆他想要见的人了。

.

偌大的宅院在少年将军离去后,骤然寂静下来。

书房里的容与月几乎要困死在那一方没有点灯,幽暗沉寂的屋中。

来来去去,三三两两的下人仆从也都是形色匆匆,低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理朝丞相的府邸,越发显得空荡寂静。

镜中世界的日升月落瞬时之间,容与月没有进入那间书房,只同昭华坐在屋顶看着天幕一次又一次的暗下去。

直到,又一年秋,镜中的容与月常常一身脂粉酒气,鼻青脸肿,直到月挂高高才回府。

“殿下,我们去看看吧。”

容与月望月露出笑声,昭华看向他的时候,月色粼粼之下却仿佛看见了止也止不住的眼泪。

夜幕刚刚降临,斜月一日日圆满。

今夜,镜中的容与月又匆匆出门。

昭华和容与月跟在他后面,烟渺轻轻,如隔雾看一场折子戏。

少年骑马倚斜桥,自然是满楼红袖招。

月下是热闹的鸣回大街,红粉烟络,少年小将军风流姿态,醉酒熏然,整个晋元城如今怕是都知晓他好美人,青楼楚馆到处都是知己。

堂下浪荡不羁,少年将军搂着娇俏艳丽的美人亲热接吻的时候,理朝的丞相就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躲在不起眼的角落,眼神阴郁,一杯又一杯灌着灼喉的烈酒。

酒意上头,不是一怒掀翻满堂热闹,惹一身狼藉;便是夜半凄冷,落寞一人归。

他,早就成了晋元城的笑话。

容与月坐在高楼之上,问向昭华:“殿下看见喜欢的人放弃自己,会觉得心痛吗?”

“人间的爱恨情仇……”昭华看着今夜澄亮的月色,“就算是玉京十二城和余下十二重天都不知晓,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是啊。”

容与月自嘲,笑了一声:“差点忘了,殿下在众生之外,连情根都不全,又怎么入得了人间的因果爱恨呢。”

毕竟当年,就连天衍镜都照不出来这位殿下想要见的人。

不入因果,偏生了执念。

“那殿下的凤凰要寻到了吗?”

今夜的月像一轮镜子,昭华仿佛从里面看见的将屿山。

她道:“也许,快了。”

.

第一场大雪的时候,镜中的容与月躲在书房中醉了三天三夜。

自那之后,整个人越发消瘦阴郁。

昭华去看了初雪之时少年将军赎回家的清倌,容色如青山川流,名士雅致,双眸下各有一颗艳极的血色泪痣,眉目流转间自有风情万千。

少年将军在倚翠楼醉酒荒唐,将人作正妻,明媒正娶进了将军府。

谁家少年多绮丽,扰乱满城梦中闺。

这下子,晋元城中大大小小的人家总算是彻底死了想要和将军府一结姻亲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