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35)
只脑子有些一根筋地想:他多年受刑于此地,最多也就是放血受些皮肉之苦,可一见萧钧,方才片刻所受之痛苦,比之以往数十年都要来的难以忍受。
这萧钧果然是他的克星,灾星,难星……
眼前稍稍清明一些,萧瑜意识回笼,艰难开口道:“你若想要杀了我,不如直接动手与我一个痛快。”
这临山崖台,暗河洞穴……
太痛了。
萧疏已顿了一顿,道:“我幼时承你一段因果,此次来萧家是为了还你。方才,欲救你脱身百囚锁链却不得,反令你平白受此苦楚,是我思虑不周,见谅。”
“呵。”萧瑜眼睫颤动,具又是一番冷漠讥讽:“见谅?我若不见谅呢。”
他萧瑜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萧钧,别说见谅二字,若有朝一日二人处境调换,他不上去幸灾乐祸踩上两脚都算自己心情好。
他可没有这萧家麒麟子的君子凤仪和容人气度。
他呀,睚眦必报小心眼惯了。
萧瑜想到此处,反倒有些沾沾自喜的勾起唇角,笑了出来。
昭华立在萧疏已侧身,从一进洞开始,她的目光便不曾从暗河水流上移开,凝重到漫不经心,再到——
嫌恶。
昭华听见萧瑜所言,扯了一下嘴角,不无嘲讽地道:“你若不见谅,也是活该受这番苦楚。”
她在这洞穴之中心绪越发不稳,几乎是咬着牙才没能说出更加讥讽之语,她闭了闭眼,长长舒出一口气,平复神魂之中的躁动。
这临山崖台之中的流淌的恶,比之无银城所见更甚。
也不知道这东西凝聚存在于此已有多久,竟然被人饲养至斯——
恶而成型,污秽凝灵。
萧家,真是好得很!
又或,整个木犀尽数都是些狼子野心,贪心不足……
人啊!
纵然如今是悬吊的萧瑜在受苦受难,可她面对眼前这些污秽,真的很难不生出迁怒。
昭华面色凝沉入水,瞧不出一份不虞,掌中却不知何时已然握拳,指尖尽数扣入掌心,苍白无一丝血色,唯独淡淡青筋带着紫越发紧绷。
萧瑜面上的笑容微僵,只注视着萧疏已的目光,吝啬非常地分出一二投向昭华,再三打量,方才出声:“你就是萧疏已的妻?”
昭华平复了神魂之中躁动的气息,淡淡道:“不是。”
她看了看悬吊在半空的萧瑜,目光移动扫过身侧的萧疏已,眸中凝沉若水,仿佛刚才语气之中的情绪并不存在似的,一时也看不清她心中所想。
萧疏已尚且以为昭华出言是为了维护他,一时眼中泛光,全然注视着昭华,忍不住向她上前半步。却又被她第二句话所顿住,相视一眼,他迈出的半步默默收回。
萧瑜倒是不闻,只自顾自道:“传言被他为了证道而杀死的妻子?”
“莫不是他后悔了,又将你想法子复活啦?”萧瑜沉了沉眼眸,有些发狠:“杀妻证道,哈哈!传言竟然都是假的,果然萧钧和萧家所有的人一样,都是一丘之貉。披着一张世人赞颂的君子皮囊,实则趴在他人身上敲骨吸髓,虚伪至极。”
昭华心底一阵阵厌倦嫌恶不断翻涌上来,方才想要平复的心情宛若无用功,心绪越发暴躁。不知道是不是这萧家风水不好,又或许是这萧家二子同胞而生,连萧瑜脱口而出的疯癫之语,在她看来都和先前萧疏已发疯时别无二至,许是萧家的异曲同工之妙。
她懒得搭理萧瑜不知所谓的发疯,目光半敛盯着缓缓流淌的暗河,眉头越皱越紧。
忽而,昭华动作迅疾上前两步,抬手直入河水之中——
她动作太快,残影犹现。
萧疏已来不及阻拦,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昭华手掌已然浸入那粘腻冰冷的暗河之中。
洞穴之中,烛火摇摇。
昏暗的点点光亮落在昭华面上时,她眉心乍见一簇灼红色的火焰。
“滴答”
悬在半空的萧瑜,四肢伤口滴血落入暗河水流。
于寂静之深处,波澜蔓延暗河的所有水流,在洞穴之中荡起细微的回响。
“轰”
回环曲折的暗河河水之上燃起朱赤火焰,河水翻涌波涛,响起类似幼猫孩童夜半哭闹般的尖锐的哀嚎:“啊啊啊啊啊!!!”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杀了她!”
“杀了她!”
“死!死!死!”
“啊啊啊啊啊啊……”
重重迭迭的杀意和声音在朱赤火焰中断断续续的嘶吼哀鸣。
河水波澜越大,朱赤火焰也越发汹汹。连落在岸边的水滴都不曾放过,“嘶”的一声,偶有分离出来的小水滴也瞬间蒸发烧干。
昭华半蹲着的姿势未变,半垂目,敛神色,眸中无光无暗,浸入河水的手掌半点没有因为忽然乍现的嘶鸣生出半分迟疑退却。
那水中火,越发灼热。
一点一点蔓延包裹尽全部的水流,火焰带着骇人的温度,仿佛要烧尽洞穴之中的一切。那些落在岸边的水滴熄灭之后火焰落在土地上即将消失的前一刻,半寸距离便已然将周遭一圈石壁烧成罹粉。
萧疏已欲上前,却还不等靠近昭华便被她周身热浪气息逼得生生退却半步,只得皱着眉停在原地,不得上前靠近。
朱赤色火焰燃起的那一刻,萧瑜还不等反应过来,口中尚且骂骂咧咧的,尽是些萧家和萧疏已狼心狗肺,虚假伪善之语。
大火越发灼烈,他低头有些恍然看着身下的火焰,张了张嘴,甚是怀疑迟钝地问:“这暗河滋生出幻境了?”不然,他费尽心思十多年都未毁掉的暗河,怎么呈现出毁灭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