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36)
他下意识看向那水中火,火中水所笼罩包裹的人——
带着殷红血色的粘腻水流和姿态澎湃的火焰从昭华掌心之下开始,从身侧蔓延,搏杀在整个洞穴之中。
击杀搏斗的暗流,耳边不断嘶鸣的哀嚎,无休止的杀意……
风动。
却连昭华的发丝衣袂都为撼动半分,她敛目眸深,注视着风暴中心,仿佛眼底专注而仁慈到能够容下万物哀鸣,又仿佛眸空空而冷漠至万物休止,世间哀寂也与她无甚干系。
囚笼萧瑜的锁链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火光大盛,锁链寸寸收紧——
“嘭!”
尽数断裂。
萧瑜身躯下坠,意识模糊的那一刻,迷迷糊糊地想:萧疏已真是活该倒霉,他的妻子眼中心中没有半分钟意他。
那是位遗世独立的方外神明,那是些天地万物,洪荒万古,亘古无极……
不像他,满城的红袖姑娘都偏爱他,连木犀的花都是他院子里开的最茂密丰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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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瑜身上所囚锁链断裂后,灼火残存的暗河河水仿佛见血的鬃狗般,瞬间蜂拥而向他流着鲜血的伤口。
锁链已断,萧疏已再无顾忌,蓄力上前,驱散萧瑜周身的暗河之水。
玄金色的灵气之中附着着天地之力,肃清萧瑜方寸之间。
萧疏已抬手掐诀:“引地力而凝周身之气不散,破天光而护神魂微光,禁!”
洞穴锁链穿透萧瑜四肢百骸,一时断裂,险些让他生机就此绝断,气息衰微之下,萧疏已也为他强渡天地灵气,护住心脉不绝。
萧疏已的灵气呼应天地,本就是沧澜之下最特殊的存在,一时之间天光乍现,烛火摇曳的黝黑洞穴风起云涌穿透层层石岩,直抵青天,炎阳之辉透过天窗映照在洞穴之中。
久不见日的阴冷洞穴,还是第一次迎来的辉日映照。
这方风起,日辉。
昭华还是维持着半蹲的姿态不变,手掌入暗河,水火相争,搏杀之气冷肃异常。
稍顷片刻,洞穴之中暗河之水势微渐消。
昭华却骤然凝眉,眸中隐隐生出一股怒意难掩,咬牙低声道:“混账!”
一时之间,朱赤火焰燃高寸丈,几乎要将整个洞穴包裹进去,昭华从水中抽出手掌,一甩水珠,赤火从掌心大盛,越发灼人。
她凝目,掐诀:“以尔之力,借炎阳之火,封禁天地。”
萧疏已落下结界将昏迷的萧瑜放置一旁,下一瞬便感觉到方才他所引动的天地之力,与天窗初开那一瞬的炎阳日辉被昭华引了过去。
他转身看过去。
此方洞穴,隔断外界。这暗河之流纵然是他,也难觅其来往,如今也彻底隔绝于此间,不通不去不往。
昭华凝诀未断,唇角渗出一丝鲜血:“明皇在上,借道天门,惩以洪荒,命火不熄。燃!”
萧疏已命盘入主沧澜,按理说沧澜之下再无能够令他感到威胁之物。可等昭华语落,大火疯狂汹涌燃起之时,他的身体已然先一步作出反应,护下周身金光。
洞穴之中,除却萧疏已和萧瑜周身,尽数被大火焚烧。
昭华周身更甚,赤火仿佛是从她额见灼红火色印中涌出,她一行一举都带着焚天灭地的威势,火焰生生不息。
此间大火灼烧,暗河之水又断去来往。
须臾之间,暗河之水而生的嘶鸣也逐渐小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饶饶,饶了我我们,啊……”
朱赤火焰不闻,汹涌灼烧直至尽数消亡。
暗河之水藏匿污秽焚了个干干净净,大火也逐渐归宁——
“噗!”
朱赤火焰收归灼红火印之中,昭华却突然口喷鲜血,直直跪扑在地。
她见恶已消失,明火尽归,总算松了一口气,任由意识彻底坠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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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边小院,木窗支开了一道缝,风吹着细小的白槐花落在昭华枕边,轻轻摇动。
昭华按着头疼欲裂的眉心,皱眉醒来,她点了点眉间已然消失的灼红火印,不由心中叹息。
到底是凡人身躯,又而她受制于天门禁制,无法追踪溯源,方只斩断泯灭临山崖台上的污秽之恶,便竟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唔,醒了?”
木窗推开,传来一声格外轻佻的声音。
城中祭台
昭华侧身看去——
萧瑜倚着窗棱,脖颈四肢束满了白色细布用以包裹伤口,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容色眉目之间与萧疏已有一二相似,却在那双含情桃花目轻佻调笑之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昭华问:“萧疏已呢?”
萧瑜趴在窗棱上,想了想眯着眼,很是高兴地道:“大概,去诛杀萧家……唔,还有席家,王城氏……他们了吧。”
昭华愣了一下:“他……”
萧瑜打断,闲聊似的百无禁忌道:“那临山崖台历代以来只有萧家少主能够进入,可萧家的少主大多都夭亡早逝,木犀城中的望姓大族也多是如此。凡知木犀者,皆道木犀城中的望姓大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团结令人发指——”
昭华看了萧瑜一眼,忍不住蹙眉。
“所以,你烧掉的那暗河应当就是他们蝇营狗茍的纽带吧?”他说着,突然抬头,目光湛湛看向昭华。
昭华隐隐察觉她昏迷之时木犀应当出了什么事情,可这其中牵扯太深,已然不是一个沧澜小界所能够司管了,更别说是萧瑜。
她需得尽快了结此间一切纠葛,回到白玉京。
昭华起身下榻,一阵眩晕来得猝不及防,向后仰去摔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