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64)
两人唇枪舌战,一路上谁也不服气谁。
昭华目光从卫三更移向将军——
军师,将军。
纵然卫三更不像个惯常的军师,可看着二人关系如此之好,战争起因应当并非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是朝堂党争。
太岁说是即将发生的战争,即将?
若临近战时,将军和军师必然不可能如此悠闲,所以战争是突发的。而若内部没什么问题,那便是……
边塞之地,战争许是外族侵犯引起。
一进府门,便见一背着药箱的男子面色匆匆赶来:“我先前见大人拎着酒翻墙便觉不好,回了药庐收好药箱,预想着大人若是又无节制的饮酒该如何,却不想老天有眼,这酒——”
他将昭华手中的酒接过来,递给随侍之人,继续阴阳怪气道:“还是交给岑和保管吧,大人。”
卫三更在将军这个不懂医术的人面前尚能辩白个三四,可见了岑和不免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一笑。
将军更是怒其不争地看了一眼卫三更,却还是叹气一声,道:“卫三更脚崴了,你先为他上些药。”
岑和惊怒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大人!”
周遭和守门的侍从低着头,是半点不敢看,恨不得在千斤重的青石砖上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
将军和军师面前犯些无伤大雅的小错,他们最多罚去洒扫和训练,但没人敢在岑大夫面前失礼,被叫去药庐虽不会伤及性命,但生不如死……
岑和一怒,连将军都忍不住撇过头去,装作没看到卫三更的求救眼神。
卫三更下意识向后退,却忘了自己伤了的脚腕,“嘶”一声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岑和大惊,生怕卫三更不管不顾让伤情加重,拎着数十斤重的药箱便直直扑上去。
将军手疾眼快,连忙一捞……
一时间,岑和气得憋红了脸,场面甚乱。
卫三更虚弱一笑。
昭华站在一旁,同盘腿悬在半空的太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这镇海关海市蜃楼之中的人仿佛能看见她,但有时又仿佛将她作空气,她若隐匿一般,总是被忽略掉。
大多数时间,是没有人能够想起来军师大人身边还有一个叫阿昭的侍从。
除了卫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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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为何,卫三更脚崴了大半个月,还不见好。
岑和每日除了照看卫三更之外,便是呆在药庐之中,足不出户。
冬日冰寒,塞外异动,频频劫掠往来行商和周遭村落百姓。
今日,将军决意亲自去埋伏异族侵略之人。
偌大的将军府,除了府中侍从,便只剩卫三更一个人。
昭华倚靠栏杆,看着卫三更身残志坚坐着轮椅一边喂鸽子,一边小幅度挪动着往院外去。
好似忽然想起来似的,卫三更扭头看向昭华,冲她招手,低声唤道:“阿昭,阿昭,过来!”半空之中盘旋的白鸽落在卫三更肩上,他随手取下信纸,捏在手中也不展开,只笑着等昭华过去。
待昭华走进,卫三更眨了眨眼,神秘兮兮道:“呆在府中多日,都要将人闷出霉来了,今日将军不在,你同我去街市上走一走。”
昭华自然随他意,推着轮椅往府外去。
卫三更还嘱咐道:“小声些,莫叫岑和听见了,要不然他又要生气。”
“也不知这半大的孩子,为何天天气性那么大。”
昭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许多时候她不必搭话,卫三更自己便能说上三两个时辰,实在令人惊奇。
岑和为何气性那样大,自然是被卫三更给气出来的。
昭华便没见岑和对这府中任何一个人生过气,就连前些日子打翻了烛火,烧了一簸箕上好药材的童子,岑和也只是叮嘱下次要当心而已。
府中对于他那些凶神恶煞的传言多半都是卫三更闲来吓唬人的。
除了卫三更,岑和在他总是面前怒火三丈,恨不得时时刻刻看着卫三更,气怒之时更是想要掘地三尺将卫三更给埋了。
大抵是,因着卫三更不知为何,不是伤了这,便是伤了那,这让岑和倍加气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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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上,边塞特有的粗狂风情,昭华能够感受到这里的人们独特而坚韧,反倒是卫三更于此地有些格格不入。
就连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岑和都多少带着些边塞的风沙气息,但卫三更不一样——
如此刻一般,城中的男女老少一看见卫三更便比往日里热切不少,甚是关照,卫三更也十分热情地挥手回应。
可就是不一样。
恰入明月孤高,一身霜寒,难染喧嚣。
昭华扯了一下嘴角,想起了太岁那家伙,在她看来,二人有一点颇为相似,那便是——
一身皮肉好不容易渲染上的兴高采烈,却根本遮不住连骨头缝里都露出的凉薄。
只是,比起卫三更的心思沉重,太岁显得更加没心没肺,天真纯质。
毕竟,那家伙心里眼里只装着一个人,一件事。
昭华推着他穿过镇海关最热闹的街市,来到城门之上。
卫三更坐在轮椅上,扶着城墙慢慢站起来,脚腕之处的伤依旧看着骇人,这些时日以来岑和与将军再三叮嘱卫三更,切勿用力更不要随意起身。
奈何卫三更仿佛反骨化身一样,说不让他做什么他偏要做什么,无人之时瘸着腿也要上蹿下跳。
卫三更站在城楼之上,身影单薄像极了一颗崖壁上孤单的青竹,独面风雪倾覆的冷寒,他背对着边外黄沙,面朝城中百姓。
昭华注意到,他从信鸽身上取下的纸条并没有打开去看,随手一捏便化作细碎的纸屑颗粒,随城墙上的风混入黄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