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65)
那力道放在凡世之中,不似没有半点身手的人。
无人知晓,那张纸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开始了,乱吧。”
昭华若有所感,看向卫三更,却见他向后一仰坐在轮椅之上,冲她笑道:“天色渐寒,推我回去吧,莫要惹了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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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楼回来之后,卫三更还是惹上了风寒,甚至来势汹汹,性命垂危,惹得岑和险些哭晕过去。
大抵是冬日最寒的一日,昭华清晨推开门看见院中的树都被冻折了。
将军回来的日子越发少,岑和也常常拎着药箱行色匆匆,就连风寒还没好全的卫三更隔三岔五的也会撑着病体去议事厅走一遭。
昭华跟着,也知晓了许多事情。
战争的发生,从来不是一蹴而就。
南方洪涝,北方大雪,饿殍满地,瘟疫萌发,百姓苦不堪言。
天子寻仙问道,疑心太子,微末皇子却得青眼一路凭风而上,更有数位正值青壮之年的皇子虎视眈眈,朝堂之上一时之间暗潮涌动,风波诡谲。
边塞,来犯了。
卫三更强撑十数日,直接吐血昏聩在沙盘之上,却也给边军谋划下了此战之局。
第一个月,将军常常得胜而归,岑和为缠绵病榻的卫三更诊脉时,也不以为然。
第二个月,塞外呈现败退之姿,岑和说,就是些草莽蛮族,窃掠过冬衣食而已。
……
第九个月,许是去岁冬日,风寒扯动身体之中的顽疾,议事厅众人尚且单衣,卫三更却早早裹上了狐裘。
第十二个月,战事持续了一年。
听闻,南方献鱼龙起义,太子平镇无能废而又立,被幽禁府中,微末出身的五皇子乘风而上掌兵部之权,闻家贵妃之子七皇子治水有功掌工部之权,萧家淑妃之子八皇子赈灾有功入户部任职……
今年的冬天,比去岁还要冷上一些。
昭华看见,去岁冬日那棵被她救活的树,又冻折了……
太岁总是神出鬼没,见她又想要救院中那棵树,双臂抱胸,撇了撇嘴,嘟嘟囔囔不解道:“海市蜃楼,多罗幻境……就算是你救活那棵树一百次,它也活不了。”
真真是白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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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压城,午时之时,天依旧暗的厉害。
连绵多日的大雪和这一年来的战事,耗干了边塞粮草和朝堂之上的所有耐心。
尚且忍而不发,不过是因为诸方角逐相争之下,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又因临战换将,更起波澜。
今岁冬,蛮夷数族皆来犯,粮草干竭,战事危急,将军连上九道折子,太子殿前俯首,为其进言,天子动怒,遂遣其抽调粮草押送边关,并命其立下军令状,不胜则不归——
朝堂寂然,众人惶惶。
太子领命,三日抽调京畿粮草数万,同随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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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寒,腊月二十三。
镇海关内外,殷红的斑斑血迹大片大片浸入漫天大雪之中。
卫三更裹着厚重的狐裘,持着滚烫的手炉,站在一众血色的将士之中,越发显得形销骨立,面色苍白。
将军指着沙盘一处,面色凝重道:“京中粮草还需得半月,只要我们在坚持半月便可迎来支援。”
众人盔甲之上血迹斑斑已经瞧不出银色清亮,风沙刮割的沧桑面容上此刻尽是一片沉默。
军中的粮草月余之前便已经见底了,如今又逢大寒雪天,衣物粮草都紧缺的很,莫说半月,便是明日怕是都难有米粮下锅。
“咳咳咳……”
卫三更想要开口,喉间却是止不住的咳嗽,昭华站在一旁适时递上一杯热水,卫三更缓了缓,道:“我知晓诸位担心接下来的半个月,但若愿信在下一回,我保证半月之内关外无人来犯。”
卫三更来边关三年,凡是他所指挥的战役不说全胜,也十有八九,整个镇海关上下无人不赞,将军对他更是甚为倚重。
此言一出,莫说众人疑窦,就连将军也目露疑光,道:“此言何解?”
“塞外数族虽然相互依仗,可战有一载,纵然不至于弹尽粮绝,但迟迟没有收获,其内部必然不会再如初时那般团结,不同之音只是为占上风而已。”
将军颔首道:“是,探子曾报,塞外并有七族实力最强,也是此战为首者,剩余小股势力不足为惧。这七族之中,排行四、五两族两个月之前便要求讲和退战,只是不知为何为首的貍狄氏一直不同意与我朝讲和……。”
将军眸光一暗,手指点着沙盘边缘沉思道:“……而且,我们一直都难以探到暗地里究竟是那一股势力在支持貍狄氏。”
下首有人愤愤附和:“就是,要不然就凭这些乌合之众,怎会有如今这般实力与我等对战一年之久!”
“且是不知藏着什么蝇狗,躲在貍狄氏之后!老子要是知道了他是谁,必得将其大卸八块,以慰我军!”
“军师!您便直接说吧,究竟是什么法子,就算是拼了我这条命,我等也要坚持到到半月之后援军来时,将其打得屁滚尿流!”
将军也望向他:“三更……”
“此法不耗一人,不损一粮……。”
卫三更轻咳几声,站直了身姿,从容不迫地拱手向将军请命,道:“蛮夷畏我,将军只要允三更出关谈判便可拖延数日之期,等到京中支援自然不在话下。”
“不可!”
“不可啊,大人!”
不待将军发话,众人便急急忙忙驳道。
将军周身气息沉如城楼上的寒石,目光如炬犹似鹰击猎物,声缓而不容置疑:“塞外之人茹毛饮血,不通文理,你去也是白白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