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8)
昭华瞧着眼前的萧疏已,左右先前打算如今都做了无用功,而彤鹤周身之气尚在回笼之中,还须一时半刻。
她唇角轻勾,饶有兴致问道:“何以为家?”
凡人昭昭乞儿长大,流浪半生,遇到萧疏已之后又随他漂泊至这剑宗,怎奈天生有缺,神魂不稳,被拒之门外,后与他结亲,常住春三日小境。
一生之中,那春三日小境便是唯一能够被凡人昭昭称之为家的所在。
可,若她所料不错,那小境早在凡人昭昭身死魂消之际,也被毁去。
所以,何来的家。
萧疏已面色如常,温言软语不变:“是我与山岳剑不好,本想要与你赔罪,怎奈当是一怒之下给震碎了。你莫生气,来时我便想过了——”
“瞧,这是我重新淬炼的山岳剑,碎一次便能见一次春三日芳华,可美?你见之可还欢喜?送于你解气可好?”
“至于我,只要你不再离开,千刀万剐,万箭穿心,魂入九幽,凡这世间能解你心中郁结的,无论什么你都可尽数加诸我身。”
“我们自然是有家的,春三日虽然泯灭,但是无妨,我知道你素来喜欢春意融融,你回来之前,我便截取了妖族所有的春意,尽数放在此间。”
说着,萧疏已从袖中唤出一盏辉亮宫灯,递给昭华。
昭华唇角带笑,眸色却清冷异常,颇有雪山寒意逆风汇聚之姿态。
截了妖族所有春意?
这萧疏已竟疯魔至斯。
妖族唯有花草灵木长居春意之中,可这本就是万年之前的恶果。
当初木界赴洪荒,竟然泯灭消失,这天地之间本该居于木界的花草木灵再无居所,其正值玉京诸事繁乱,诸天各府凋零,余下之人也勉强只能收拾洪荒后续,无暇他顾。
而这些天性纯善的花木精灵便默默去妖族寻了一块春意长盛之地,从不与各族相争什么。是以,无论是玉京还是三千世界,哪怕有时人妖纷争不断,可双方默认均不会沾染花木精灵的属地。
萧疏已竟敢截取了沧澜妖族所有的春意——
着实,该死!
昭华长发随风微微散开,怒极生笑,接过这盏春意宫灯,反手结阵,瞬压而下,春意宫灯乍然碎裂,漫山遍野的春意弥散开来。
她又结一阵,将其托举而上,送入苍穹,这漫山春意便能够自行回到属于它的地方了。
萧疏已见状,不仅没有出手阻拦,反而推举一把,笑意盈盈带着些轻哄意味,道:“可是不合你心意?无妨,莫要生气。等明日再捉一次便是,到时候你想要几日便得几日。”
湖潭之水波澜凝聚成万千锋利冰锥,朝着萧疏已直刺而来,月华光影之中,彤鹤化形红羽少年,手执鹤羽之扇化锋刀万千藏于冰锥,杀意尽显。
沧澜天门
漫天春华随风散去。
昭华方才回头,一时冷眼相观。
月色长风之下,萧疏已墨衣持剑抵挡漫天冰锥与鹤羽锋刃,一剑三川,山石怒惶。
漫天冰锥碎在剑锋与鹤刃之下,一时天地惊雷变色。
昭华犹疑望向林中深处,忽而骤然抬首观天而望,面色难看,怒道:“彤鹤停手!”
“萧疏已,住手!”
剑锋鹤刃飞入岩峭。
萧疏已插剑入地,借大地之力削剑锋杀力,鹤刃怒卷而来,来不及止息,穿肩而过,带起一道血色飞入深林。
彤鹤闻声立刻亦敛翅散去鹤刃,凭风而止,奔向昭华身侧。
“殿下。”彤鹤拱手行礼,愤然道,“此贼子不杀,终是沧澜祸患!”
昭华负手而立,凝望苍穹之中隐隐翻滚的天雷,面色凝沉道:“你杀不了他了。”
彤鹤大惊:“为何?”
“大抵是这萧疏已乃是荒古至今唯一一位破开沧澜天门的修道之人,此界天运凝聚在此人身上,你若杀他,必遭天门之中九天神雷之怒,身死道消。”
彤鹤拧眉,问道:“可他先前不是已然进入上界,按道理来说,他的所有因果都应该落到玉京之中,怎么还会被此界天道庇佑?”
昭华神色淡淡:“有些人生来便被天道庇护,无关于他人外物。”
“可……”彤鹤愤然难消,还想再问些什么。
便被萧疏已一剑打断,剑意收敛,锋芒有倾,堪堪将彤鹤从昭华身边劈开。
萧疏已起身,封了左肩经脉,逼出鹤羽之刃所带的灼火之力,长发流束到身前,他歪着头轻声说了句:“又得了一伤,也不知昭昭瞧见会不会解气。”
转而,他又看向昭华,那双温和眸中闪过一丝迷茫,又吶喃道:“不对,昭昭就在此处,我应当让昭昭亲手在我身上刺伤几剑,这才能稍稍解气,怎么能让别人抢先动手了呢。”
“亲自动手,方才解气。”
“昭昭,来。”
萧疏已桃花凤眸之中潋滟笑意,缱绻深情,温声开口之际还将手中的山岳剑递向昭华,意图显然,暗含期待。
昭华完全料不到,到底是那一步出了差错,竟然让局面演变成今日这般无法收场。
现下,她被天道所裹挟,竟然连手刃萧疏已,了结这段孽缘都不成。
令人气恼。
昭华容色越发冷寒,凤眸如萃刀般看着萧疏已,抬手将山岳剑拍开,冷冷道:“萧疏已,你还要执魔至斯吗?”
“你修为至此,当知晓我之神魂并非你所要找之人。执念于此,不过枉然。而你所对我表露出来的情谊,于我而言实在可笑。”
昭华声如冷泉击玉石,静冷至极,而那字字句句更是如陨铁铸成的锋刀,带着天地极寒之意,刺入萧疏已胸膛心口,刀刀不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