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慢(9)
她推了推撑着脑袋的田知意,用铅笔在讲义边缘轻轻写字:“周末什么安排?”
田知意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后也写了两个字:“回家”。
这周六周日赶上社会考试借学校做考场,原本周六上午和周日下午的测验因此取消,是个着实难得的一个双休。
冯钰向着田知意点了点头,将原来的字擦掉,又轻轻地写:“下周?”
下周可就没有双休了。
田知意果然又回了两个字:“空的”。
冯钰来了兴致,擦了又写:“出来玩?”
田知意没有回答,只看了她一眼。
下课铃适时打响,冯钰觉得她有兴趣,直接缠上了田知意:“周边有家不错的KTV,咱们去那儿唱歌,就当放松一下,我跟上一年的学生打听过了,他们都是在那里玩的。”
田知意迟迟没有回应,她的面色沉静,仿佛一汪深泉。
她的心里却有一团欲熄未熄的火焰,曾在数学考试时差点喷发。
虽然不喜欢KTV 的嘈杂环境,但或许酣畅淋漓地唱歌或许能将火焰完全地释放出来。
过了许久,她才点了点头:“也好。”
周五下课时间还没到,校外便停满了来接学生的车。
田知意的父母在高速上遇到堵车,发消息会晚一些到。
她便慢吞吞地收拾东西,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才背上书包关门离开。
原以为这样会让车少些,没想到后来的车与要离开的车交会,路面仿佛打了死结的麻线,交警吹着哨忙碌地指挥。
有个车主技术一般,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慌乱地东张西望,小心翼翼地夹在两辆车间行驶,生怕方向偏了刮蹭到哪边。
可无论怎么调整,方向总是忽左忽右地令人胆战心惊,最后车主放弃了努力,干脆停在路中,等待两边的车先走。
原本拥堵的交通,愈发迟滞。
田知意从车头前经过,看到两边车主骂骂咧咧的模样,以及中间车主满脸的颓败与绝望,没来由地咧了咧嘴。
她感觉自己和路中间的车主一样,处在重重的障壁之间,艰难前行。
唯一的区别是,车主能停下来等边上的车辆通过,而自己只能独自背负惊恐的命运。
回到学生公寓,田知意收拾了会儿东西后接到了母亲打来的语音:“我们到了,你下来吧。”
田知意“嗯嗯”地应下了,她没多少东西要带,只是为了回家后装小提琴才特意将行李箱清了出来。
她家车停在公寓门口。
父亲坐在驾驶座上,母亲从副驾驶的窗口探出脑袋:“你还带了行李箱?那要开后备箱了。”
说着,母亲招呼父亲将后备箱打开,父亲不情愿地照做了:“才上了一个星期学,有多少东西要带回来?”
田知意没有立即回答。双手将行李箱放好,待后备箱自动阖上,她上车坐定,这才回答:“没带什么,是要回家装东西的。”
父亲轻哼一声:“你最好不是带了一堆脏衣服回来让你妈洗。”
这话听得田知意心里直窝火。
仿佛一个星期的节能与冷静就是为了此刻将力量全爆发出来大吵一架似的。
她的颅内已经迅速预演起这场争端的全过程,无一例外都是她气结败北。
……省省力气吧,田知意。
她在心里劝告自己。
犯不着让自己心里难受去吃药,药又不好吃。
纵然她一眼不发,车内的气氛也已然剑拔弩张。
母亲见势不对,连忙出声劝慰:“好了好了,女儿难得回来一次,别一见面就吵架……就算带了一堆脏衣服回来又怎么样呢,妈妈帮女儿洗衣服还不是天经地义的。”
父亲依旧是冷哼:“我还不是关心你,你就宠她吧。”
透过车内后视镜,田知意将父亲的神色尽收眼底,有关心、有傲娇,在外人看来是极和睦的家庭关系。
可惜这和睦的气氛是他们的,不属于她。
许是田知意沉默了太久,母亲意识到不对,故而重新起了个话题:“乖囡,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我复查的时间到了。”田知意提醒母亲。
当初医生听说她要复读之后,表现出十足的担忧,千叮咛万嘱咐她上学后第一周一定要来复查。
“你妈明天刚好要去医院,你们做个伴。”
父亲意外出声,反倒母亲陷入沉默。
田知意察觉出不对:“妈妈身体怎么了?”
父亲还想说些什么,直接被母亲打断:“没什么问题,明天你就知道了。”
田知意不再说话,见这欲盖弥彰的样子,心里已然有了成形的揣测。
尽管事情仍显犹疑,但毕竟明天就能揭晓答案,她已十分疲惫,不想再此时多费心力寻根究底。
她将目光投向窗外。夜幕初降,远处的树木林子黑黢黢的一片,路上的车纷纷亮起鲜红的示廓灯,仿佛墨色的画卷上的点点血痕。
田知意愈发觉得眩晕,垂着头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四周已经全黑了。田知意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母亲拉开了车门,夜风呼呼地灌进车里。
“醒醒,到家了。”母亲说。
父亲走在了前面,沉默的背影像座山。
许是密封的车内让她有些缺氧,田知意勉力坐直身体,下车时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所幸她及时扒住车身,只蹭了些车后门上的尘土。
“怎么了?”母亲边问边帮她掸掉尘土。
田知意摇摇头:“睡迷糊了,没事。”
她着手取下后备箱里的行李,母亲替她拉着走,两人边走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