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192)
薛容玦不解道:“后悔?”
卫风不知为何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他隐去名姓为薛容玦讲述了那个雪夜的故事。
“你说,那个乞儿看着轿子愈走愈远他在想什么呢?是想他自己为什么没能拥有这样的繁华富贵吗?还是想为什么坐在轿子上的不能是他自己呢?”
薛容玦看了看卫风迷茫的双眼,轻轻开口道:“我想,乞儿想的是他终于拥有了朋友。”
“那少年第二日为何没有来呢?少年分明已经忘记了乞儿,乞儿不过是一枚蝼蚁,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施舍给乞儿的。”
薛容玦轻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看低自己呢?少年在雪夜把大氅、暖炉、吃食全都给了乞儿,京都的寒冬你也知晓,少年会不会回去生病了才没能来赴约?”
卫风有几分慌乱,这显然是他未曾想到的原因:“那……为什么不能派人来说一声呢?”
“因为在仆从眼中一个乞儿哪有少年的身体重要。”
不知是此刻的风变得更大了还是怎样,卫风似乎有些摇摇欲坠。
他犹豫地看向盛景明,他想开口问问,你到底为什么没有赴约。
可是他没有机会了。
一支金羽尾箭射向了他的后心,他凭借本能用力把手中的两人推出了城楼。
只见女子因为守丧的白衣从城楼直直坠下。
就好像,炎夏落下了一片雪花。
音尘悄然(五)
牧平也带着秦泊苍赶来时, 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天空昏暗低沉,一位女子穿着一袭素衣从城楼上坠下。
原本应该是很快的一个瞬间,可是在他眼中这一刻却不断地被拉长。
纯白的衣袂随风飘舞, 在灰黑色宫墙的映衬下,她像一只纯白的蝴蝶在空中飞舞,去寻找属于她的大地与天空。
可是蝴蝶没能迎风起舞,她重重地跌落在地,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每个人的双眸。
牧平也声音颤抖地问薛琮:“……是谁?”
薛琮红着眼看了一眼盛景明,只是盛景明始终平淡。
薛琮哽咽道:“是……太子妃。”
牧平也仿佛溺水之人被救出水面,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地喘息。
盛景明终于迈步向前,他从怀中拿出一方素帕盖在了太子妃的面庞之上。
其实方才的情形很是惊险。
卫风中箭突然, 他临死前用尽全身力气将太子妃与薛容玦推出。
薛容玦原本一个身子都已被推了出去,柳凭风反应极快伸手抓住了她,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帮忙。
可惜太子妃却坠下城楼,就此殒命。
盛景明将太子妃抱起, 声音平淡冷静,对薛琮道:“攻门吧。”
秦泊苍对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知所措, 拉着牧平也问道:“发生了什么?”
牧平也指着前方的田沄霁和程耳道:“问他们吧。”
说完,他便急忙随着攻门的士兵向前行去。
卫风已死, 禁卫无人领导, 很快便溃不成军。
宫门大开,盛景明怀中抱着太子妃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薛琮带着近卫进宫,牧平也则大步跑上了城楼。
牧平也跑上城楼时只见到薛容玦明明害怕得眼眶泛红, 还强撑着含笑哄着怀中的太孙。
他大步上前, 将孩子递给如筠:“带着太孙去找太子殿下。”
柳凭风与禁军也已被随牧平也冲上城楼的士兵控制, 带下了城楼。
牧平也大步上前将薛容玦拥入怀中,就好像落水之人紧抱着浮木一般。
薛容玦被熟悉的气味包裹, 强撑的坚强终于消失殆尽,眼泪顺着面颊扑簌簌地落。
牧平也的心自从他离开宫中的那一刻就悬了起来,当他看到白衣女子自城楼坠下时,他甚至都紧张到不能呼吸。
直到此刻,她真真切切地被自己拥在怀中,他的一颗心才落回了实处。
他左手搭在薛容玦的肩头,右手拿出素帕为她擦拭着方才脖颈被匕首划出的伤口。
万幸,伤口并不深,只是流了些血。
他轻柔地问道:“害怕吗?”
薛容玦红着眼点了点头:“怕。”
牧平也忽然觉得她像一只小兔子,红着眼圈站在自己的面前,又听得她下一句:“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牧平也闭了闭眼。
他觉得他此生已经很圆满了。
他失去了很多,可又得到了很多。
他猛然想到,自从幼时破庙与她相见后。他在初入京都之时,他先去了永乐寺。
他在路上听说永乐寺最是灵验,你的愿望都会被神佛听到,他们会为你实现。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愿望是——
愿有光,以照吾生也。
他双手捧着薛容玦的面庞,她因哭泣双眼泛红,嘴唇却因方才的变故有些发白。
他虔诚而温柔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流光易逝,遇之,便揽入怀中。
他们额头相抵,牧平也温柔地道:“不怕,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
薛容玦在他的怀中渐渐平复了紧张害怕的情绪。
乌云就要到眼前了,她拉着牧平也的手道:“我们去大殿吧,一切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