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巢(5)

很多时候我会忍不住想，这个世上的恶就是那么庸常而多见。

看得多了，渐渐习惯了，也就渐渐不以为意。

包括眼下这起五岁孩童走失案件，我心中隐隐有种感觉，不管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得到什么令人畅快的结果——

这当然只是我一时消极产生的胡思乱想。

“该死的雨天，真他妈晦气……”

我抬手抹掉淋进车里的雨水，把车窗关紧。

张叔不冷不热地叹了口气：“少说点脏话，多看点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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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车前往福桥景苑小区的路上，张叔给报案人打了电话。

开到小区门口时，我看到报案人的女友——黎鹤，站在保安室屋檐下抽烟。

穿着宽松的深灰色亚麻无袖背心和黑色短裤，露出手臂与小腿上的纹身。

她的打扮很有个人风格，姿态慵懒，站在那儿十分显眼。

我们下了车，她朝这边走过来。脚步不慢，但整个人看上去仍然是懒洋洋的。

雨丝打在她蜜色的手臂皮肤上。

“你好，黎小姐。”我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烟。

她从口袋里掏出烟灰袋，要把烟丢进去熄灭。

“别别别，”我伸出手，“我是想说，给我一根？”

黎鹤抬头看向我的脸。然后笑了：“倒霉的一天？这雨下得没完没了。”

然后像是想起了“人情世故”这回事似的，补充道：“麻烦两位警官了。明远他今天公司有急事需要处理，晚上才回来。我和二位一起去看看。”

她给我递了支细长的外国烟，是我不认识的牌子。

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漂亮打火机，凑到我脸边帮忙点烟。

张叔摇了摇头。

我吸了口烟，吐出带着星点薄荷味的白雾：“走吧。”

“说是我们楼道里有个骚扰过小孩的狗东西？真没想到住着这么危险的人。”黎鹤跟在我后面，“要是乐乐……希望不会。”

“现代人嘛，邻里之间没什么往来很正常。”我安慰她。

“先别自己吓自己。”张叔说，“我们只是担心有这种情况，所以来调查一下。”

话虽如此，站在想要尽快找到失踪儿童、结案了事的角度，我其实还挺希望能在郭建强那儿找到吴玖乐的。

我摇摇头——

如果真是被有过强奸、猥亵前科的男人拐走的话，那个孩子目前的状态十分危险，一秒也不能多耽搁了。

这样想着，我加快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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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抬手敲门后，终于听到里面传来了趿趿拉拉的脚步声。

刚才绕到侧面看过房间窗户了，今天阴云遍布，白天待在室内也需要开灯。而 201 的窗户里确实有人影。

门打开一道缝隙。

那个眉目扁平像制作到一半的泥人的男人的脸露出半个。

是郭建强没错。

我把警徽举到他面前，随口撒了个谎：“警察，例行回访调查。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我就在家，什么也没干。上个月打工的地方倒闭了。”他慢腾腾地取下门里面的安全锁链。

“刚才怎么不开门？”

“在、在看电视。”

门朝里打开了。

黎鹤踮脚朝我肩膀上探了探头，往屋里看去。

“是你？”黎鹤用极其尖锐的声音喊了一声。

紧接着，她猛地把门一推冲了进去。

“诶诶诶，黎小姐？——”

别看这女人个子小，力气可不小，一把就把郭建强攮到墙边，径直朝里走。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我赶紧跟在她后面。

郭建强在后边磕巴着：“我真没、真没见过你的孩子……”

黎鹤四处打量。

201 的房型和黎鹤吴明远居住的 601 是一样的，玄关进去是客厅，客厅一侧是窗户，一侧是两个房间。

但这间房子比起 601 就显得肮脏黯淡许多，装潢老旧、墙皮脱落，许久未经主人仔细打理，处处透露出一股混乱与落寞。

窗子关着，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上面。

屋子里很暗，堆满了外卖盒跟没丢的纸箱子，一股难闻的腐臭味钻进鼻腔。

闻到这股味道时，我脑袋里“嗡”一声，有些发懵。

我不禁分神，思考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怪异的感觉……

黎鹤也站在客厅里呆了呆，似乎不知接下来如何做。

这时，突然，从房间深处传来一声孩子的哭声。

04 台风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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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声。孩子的惊恐的哭声。

我脑海里迅速浮现了无数我曾经亲眼所见或者在案件档案里看见过的惨案。

那哭声我听到了，黎鹤显然也听到了。

她迅速地朝房间跑过去，握住门把手猛地推开——

然后站在门口不动了。

我跑过去查看。

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台开着的电视正在播放节目。

一个亲子综艺，游戏环节里，摔倒的男孩儿坐在地上放声痛哭，他的爸爸蹲在他身边挠头……

我叹了口气——或者是松了口气，想伸手拍拍黎鹤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