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巢(6)
但黎鹤又冲到隔壁房间,拉开门。里面堆满杂物,安安静静。
接着她退出来,直直盯着郭建强,朝他走过去。
郭建强做出了捂住头缩起肚子的动作,好像很害怕:“我真的没有,那次、那次之后,我没……”
而黎鹤出人意料地暴戾,抬手就往郭建强头上重重揍了一拳,然后又接连拍下一个个巴掌:“你他妈说清楚,你把乐乐藏到哪儿去了?你对乐乐做了什么?快说!”
她抬起腿就要往郭建强下身踢,张叔赶紧拉住她。
我也赶忙上前架住黎鹤的两边手肘,将她控制住。
“别打架!”张叔拦到二人中间。
“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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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女人剧烈呼吸着,肩膀起伏,脖颈与额头上青筋浮起。
她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慢慢平复情绪。
说实话,我觉得她这样子挺好看的,野性十足,像发怒的猫科动物。
接着我瞥向郭建强。
这会儿我才注意到,郭建强额头上多了几道疤,狰狞蜿蜒,愈合不算很久,呈现一种暗沉的红色。
我抬抬下巴:“怎么回事,说说吧。”
经过张叔两边询问,事情弄清楚了。
三个月前,有天黎鹤接吴玖乐放学回家,让孩子在公园玩一会儿,自己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吃的。
那天黎鹤本来就和朋友喝了酒,有点儿微醺。没喝够,就又在店里买了一瓶啤酒。
她喝着啤酒拎着吴玖乐喜欢的小蛋糕回公园时,却发现吴玖乐不见了。
一番找寻后,她在公园角落的树林里看到了吴玖乐和一个男人的身影。
一开始,她以为是吴玖乐交到了大朋友,哥哥带着他到树林里玩。
但她朝那边越走越近,开始觉得不太对劲……
那是个中年男人。男人面朝着吴玖乐,解开裤子掏出了生殖器。
黎鹤看明白了发生什么后,立刻冲上前举起啤酒瓶照着男人头上一砸。然后她把男人推到,骑在他身上揍他。
仍不解气,还把酒瓶在旁边的树上磕碎,用锋利的玻璃碎往头上招呼。
——郭建强头上的疤就是啤酒瓶划破的。
很快,吴玖乐的哭声和公园里越来越多放学孩子的笑闹声叫醒了黎鹤的理智。黎鹤丢掉啤酒瓶,最后踢了男人一脚,威胁他别让自己再在这里看到他。
然后匆匆拉着吴玖乐离开了。
张叔在本子上记了几笔:“之后你确实就没见过他了?”
“是的。但没想到他就住在楼下……”
“遇到这种事要报警,知道吗?你这是故意伤人,也是犯罪。”
黎鹤偏开头:“那时候喝多了,又看到那种恶心玩意儿……对不起。我是不该打人的。刚才也是冲动了。”
“你是不是有酗酒问题?”我问。
吴玖乐失踪那天,黎鹤也是酩酊大醉。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她宿醉了一天一夜,才会错过关于孩子失踪的线索。
张叔摇摇头:“年纪轻轻少贪杯,别耽误自己又耽误别人。”
黎鹤没回答,只是把头低下去了些。
她肩颈修长,蔫头耷脑的样子真有点儿像弯下脖子的鹤,我忍不住笑了下。
张叔转向仍然靠在墙上不做声的郭建强:“你呢,有什么要说的?你到底有没有再动过人家孩子?”
“真、真没有!”
“你知道他们一家住你楼上么?”
“知道。是后后、后来知道的。我怕再挨打,现在出门前都、都要等楼道没人了才敢出去……”
根据之前和这次的接触,我能看出郭建强确实是个懦弱胆怯的男人。
实际上,很多恋童癖、性犯罪者都有类似的性格。
正是因为他们面对“强者”时低声下气、自我贬低,自觉无可奈何,才会在面对弱者时施以凌虐,借此获得掌控感与快感。
不过我还是为了确认,要多激他几回:“郭建强,你少油嘴滑舌。你要真觉得自己做错了,怕人家打你,怎么不搬走?你是不是还打着人家孩子的主意,啊?”
“不是的!我我、我没钱搬……”
据他所说,这套房子是他祖母死后留给他的遗产。
他三天两头打零工、每个月领出狱后的救济金,如果不是祖母一年前去世留下的财产,他现在大概正在桥洞下面流浪。
这倒是很有说服力。
之后我又在屋子里仔细搜了一圈,确实没发现什么绑架一个孩子的相关佐证。
阴雨天暗得早,一番折腾就已经到天色漆黑的时候了。
加上我其实并没有申请搜查令,这算得上是擅闯民宅——虽说能顺理成章进来也是托了黎鹤的福,但总归不合法。
我站在门口,最后警告了郭建强几句。
郭建强照例缩着他那张扁平的脸,唯唯诺诺点头磕巴,令我感到烦躁与麻木。
那时我望向灰暗的客厅,看着那扇被暴风雨不断拍打的窗子。那些汇聚滑落的水流像黑色的手,抓挠着玻璃。
风从窗户缝里嘶喊着涌进来……
我又嗅到那股淡淡的、熟悉的腐臭味。
我摇了摇头,想要甩掉这种感觉:“郭建强,你好好把家里收拾收拾,垃圾扔掉,振作一点。你再犯事的话,下次不是搬家那么简单了,我肯定把你拷回局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