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权印(102)
谢玄都一时不察,左手伤口为黑血所染,中奇毒。令丰和旧人搜刮解药,三日方得。
回玄安后,毒虽解,然仍身败如雪崩。
姜祀游历归来,见之,送一言,“人间桃树,开花十载,结果十载,凋败十载。已然枯木也。”
然谢玄都仍执意亲自前往开运河,舟车劳顿,寿数又减矣。
“不出五日,娑泌之处,河必改道,断娑沙水源,届时定重创沐凤池。咳咳,我已让刑秋集结兵马,趁此机会,稳定时局。”
任千忧见状,从谢玄都衣服里掏出药瓶,倒出药丸喂他服下。
“行了,别跟个老妈子一样,唠唠叨叨,他们自己会知道怎么做的。一天天操不完的心。”
谢玄都握住他的手,止住他的动作,摇摇头,笑得很开心,却喘着气,有些病弱道,“不,这不是操心,这是,咳咳咳,这是兴奋!”
“你知道吗?你看到了吗?我已经看到了,那个对你来说,万分适宜的世界,那个,你不会再平添这么多伤怀,不会再自绝的世界!”
谢玄都边笑,一边咳,偏生闹完还呼吸不畅,大口大口地回气,夜风席来,温凉的感觉都能叫人打寒战。
“你这人也真是,你管我要不要去死?倒是你,你是真的快死了,你懂不懂?等你死了,你看我不喝他个几天几夜的酒,庆祝一下你这人终于魂归天地,享尽自由?若是喝死了,正巧来寻你。”
谢玄都哈了一口气,定定地看他一眼,忽然又笑道,“你不会的,若我真死了,你定然是会去见那盛世的。”
“我活着的时候,可以管束你,我死了,仍然可以约束你。”
“哼?好大的脸?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你要折的花,小公子。”
梦里葬花寻不见,一生贪欢。看罢宫墙别苑,抽身离挽。
三日后,娑沙之河断绝,沐凤池后方粮草被聊容与截断,只得退守娑沙以外,往寻水源。
五日后,谢刑秋突率重兵,清剿所有世家残党,叛军败军。其狠辣手段被人称为,“天煞阎罗将军”。
又三日,玄安女,谢萼华广纳民众,以仁心善情闻名遐迩,众人皆以之为圣。
然有叛军仇人潜入城邸,为越家飒威女将越独舞一杆红枪扫尸郊外。
其后又四日,谢萼华为玄安城主,拟定为千秋帝,国号玄。于十日后中秋登基。
大水日增,然河道迁移之力,将其平息。世人皆叹谢相千秋伟绩。
五日后,《勘世录》问世,近万页,上书治国之策,又言修身之道,既编通史,又书自传,记天文地理,录历法科技,叹文人骚客,察明世勘察之理。还记近时先进政策,中正评估,又提新议。其先进全面,令帝以之为国书。
世人传习,纷纷归依玄朝。
何败春率一童前往各处安定民生,任人唯贤,启用山林逸士,前朝旧官,清贫贤士。
然人员复杂,背后势力不明,后得向会一书卷,名唤《千贤录》。为谢玄都任千忧游历时观人编纂。
至中秋佳节,月圆如盘,月光如洗。
千秋帝登基,重施临渊王之新政,言及开渠之功同属于临渊王任无涯,长庚王谢玄都,行渊王任千忧。
若可观数十年后之繁盛玄安,定可见此三人之祠。
此后女圣君谢萼华,开千秋盛世。其太子幸,励精图治,学于民,长于民,万万人爱戴。
载道阁为百家学子向往之所,藏千年孤本技法,消弭于战乱的智慧,终究是被传承,藏于高阁之上。
此后载道阁孕育数千旷世奇才,都属于后话啦。
谢玄都所创通号钱庄,广纳商学之才,为帝采纳,冠小国库之名,断巨商。
沐凤池虽暂退于外,仍实力强劲,对中原虎视眈眈。
韩程死于潋花乡,其军归于韩意,企图谋反,为谢刑秋坑杀。
至此,已至玄安城历终页,前人之述备尽矣……
世间之事,无恒有常。
相思不来
前人波谲,后人一页草纸。
中秋之时,百花盛开,水云山,山花不败。
任千忧背着谢玄都,一步,一步地踩上那石阶,又一次来到拜帝峰。
谢玄都趴在他背上,轻轻抚过那“青历十二年”,蓦地笑出了声。
虚弱道:“我第一次看见这碑的时候,便感慨了一番他的永恒。寿数,人之寿数,比之天地,何其渺小?”
“若在永恒的事物上,刻下转瞬即逝的生命,不也是一种枉然的永恒。但当我看见你时,我就觉得,你合该留下点永恒的。”
任千忧只能屏气凝神,才不会漏掉那脆弱薄微的话,似日光,唯有尽力并拢手指,才可不漏下。
“永恒不永恒的,并没有意义。”
谢玄都微弱地摇了摇头,眷恋着他的肩头,“可你还是会被这没有意义的石碑打动,不是吗?”
“小公子啊,赋予意义,便是最大的意义。若我非天地,何必追寻天地层次的永恒意义?我为凡人,一花一草一树一石,便已为我的意义。”
谢玄都环住他的脖颈,叹气道,“临渊之人,知前万丈深渊仍孤勇向前。行渊之人,承勇,却要小心成为深渊。”
任千忧不知是听见了哪一句话,也不知哪一句话入了心。泪珠滚落,却尽是凉意,心中滚烫,却满是酸涩。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任千忧也不知道他不明白什么,但他就是不明白,只能揪着那一根稻草无声地哭喊。
谢玄都蹭了蹭他的肩头,“放我下来吧,我想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