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天下第一疯(47)+番外
不知道他是不是同我一样,也想起了从前,逐渐涣散的明眸中透出一抹恍惚怀念。
远处是越来越近、喊杀声冲天的数万魔族,那种喧闹的声响却没有分去他半点心神。
在弥留之际,他只是安静地、长久地注视我,似岿然不动的山峰。
但随着灵力自他身上抽离,他的视线还是不可抑制地失去了焦点,渐渐地,那种清透的明亮从他的眼眸中消失。
他的黑眸变得黯淡无光,一片死气,宛若一只脏污了的精美木雕,再无半点生机。
但他总是不甘心的。
寒英被屠时,他不甘心于自身的弱小,在一日三秋环道中吊着一口气也要报仇。云州大比上,他不屈于大宗天之骄子的威压,以一套“瑶光太剑”惊煞群杰。杀我证道后,他又偏执疯狂地复活我。
现如今,他的生命就要彻底消散了,他又挣扎了一下,染血的长睫吃力地眨动,薄唇微张,瞳孔颤动。
我忍不住屏息静气,以为他会说一两句不甘的遗言。
但他只是费力吐出几个低缓的字眼:“……师姐……原谅我……求……”
他的声音轻地像一阵风,我没有听见最后一个字,或许是他的声音太低,又或许是他没来得及说出口。
随后,冰封全域的霜雪开始消融,它们来的迅疾,消散得却缓慢。
他在这场逐渐融化的冰川之上脱离了我的身躯,长长久久地闭上了眼,彻底跌入了黑河之中。
阵法未散,我僵硬着身子无法动弹,只能目睹他的陨落,像一场雪崩,惊天骇地之后只剩下一片难以言喻的寂静。
他向来是强大的、冷峻的、杀不死的。
在此之前,我捅过他很多刀,历练时多次连累他重伤,但他都没有死。他依然冷然而孤傲的活着,像一道怎样也无法撼动的天堑。
所以此时我总疑心他没有死,下一刻就会睁开眼阴郁冰冷地看向我。我眼睛睁得很大,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但是冰冷的河水淹没了他,浓郁的黑色遮盖了他清冷乖巧的面容。
他没有睁眼,也没有看向我。
他死了。
属于谢承影的一生在三百年前终止在那场屠杀中。
而属于谢惩的一生早在被心魔所控执剑杀我证道后妄图复活我时就停止了。
他为复活我而死。
死得心甘情愿。
他死后,冰雪消融,大地回暖,祭台另一边的慕轻风手指微微颤动,再一次有了生机。
忆妖之心在黄泉中保存了我的记忆,圣光仙草为我重筑了肉身,冰夷龙鳞为我源源不断输送灵力。
我感受到蓬勃的心跳,呼啸的寒风,闻到刺鼻的鲜血,听到阵法之外宋颐的大喊大叫。
但是我突然想到。
他的血海深仇再也报不了了。
(正文完)
(请看作话)
第37章 番外:谢承影(一)
在很长的一段年岁中,谢承影都十分不喜欢那个叫作卫念的师姐。
她姿容算不上出众,头发很毛躁,总是乱蓬蓬的,眼睛很明亮,看人时显得有几分傻气,说话嗓门很大,笑起来声音好似跨过了整座山峰。
其实这也没什么,顶多算是聒噪扰人。
谢承影不喜欢的是她总是不知分寸地将他抱起举过头顶,逼着他叫师姐。
他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好似一片没有着落点的枯叶,只能随风摆动,被肆意玩弄,无法预知下一刻是被狠狠摔在地上踩烂还是落入另一场血腥飓风。
为了远离卫念,他总是对她十分疏离冷淡,有时候还会恶语相向,但是这一切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她的脸皮足够厚,总能不厌其烦地忽视掉这些恶意,又笑着凑上来,用那双烫人的眼睛笑吟吟注视着你,“阿惩,我们去放风筝吧!”
她一直这样,察觉到他生气了,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会生硬地转移话题,话术也是千篇一律的‘我们去放风筝吧’,‘我们偷偷下山逛灯会吧’,‘我们一起抓灵兽去,’我们一起……’
有时候还会过分地揉他头发,大咧咧问,“阿惩,你是生气了吗?”
谢承影无法理解。
难道他表现出来的厌恶还不够明显吗?
为什么还要乐此不疲地往他跟前凑,那些自以为是的师姐关怀他一点也不想要。
他不是真的稚童。
在环道中渡过的那些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自己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怪物。
可惜尽管再如何冷淡,她还是一如既往抱起他举过头顶,拉着他在草地上狂奔,给他梳理发髻,购买衣物,像是装扮木偶娃娃一样,最后拉着他出去各种炫耀。
甚至堂而皇之地挤进了他的房间。
谢承影其实无法在夜晚安睡,每一次闭上眼睛,他的眼前都会浮现出沈扶瑜屠杀亲友族人的一幕。
尽管在环道内已经经历地麻木了,他还是无法遏制心中那股滔天的仇恨。
所以被带回无定峰后,他一直是睁眼打坐到天明的。
卫念嚷嚷着‘陪他’,强势住进来后,总是很吵,会喋喋不休地拉着他说话。药峰的灵草又长了一批,她计划着偷偷去摘;兽峰上的火狼生了三只小狼崽;山下村落里有个胖嘟嘟的恶霸,她们下次要一块儿教训他……
她的话怎么也说不完,像大婚那日族人凄厉的惨叫一样没完没了。
谢承影觉得烦不胜烦,打坐不下去了,只好闭上眼假寐,以图换得一丝安宁。
时间一久,或许是她说话的节奏足够催眠,又或许是只顾着烦她一时之间忘了那些血腥场景。